小狗和月亮湾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家住哪里？我说：月亮湾。你说：那是个好地方，群山环抱，层峦叠嶂，美不胜收。我有些诧异，以为你去过哪里。家乡被人称赞是一件美好的事，我的悲伤被融化了，快乐不自觉的浮上嘴角。或许这给了你某种底气，于是你的笑容也跃然脸上。你接着说到：我记得那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游曳着许多肥美的桂鱼。金秋时节，晕开的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赤黄，太阳像极了一颗熟透了的柿子，道道余光如匹练一般倾撒在平静的河面上。活泼的桂鱼不时跃出水面，试图轻吻飘零的落叶，荡起圈圈涟漪。一时间，河面宛如一面被冒失的人无意打碎的镜子，闪烁着粼粼波光。我有幸遇见一位打渔人，他撑着一艘简易竹筏，竹筏的两头微微翘起。渔人手持一根竹竿，轻轻划破金黄色的河面，嘹亮的渔歌萦绕在河的两岸。在漫山红叶和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渔歌唱晚，宛如人间仙境。那时我便在想，被这种仙境滋养长大的姑娘想必也一定和仙子一样。如今见到你，也算是印证了我当时的想法。

我不得不承认，你讲述的画面很美，让我忍不住为之陶醉。可是刚刚消失的阴云还是重新笼上了我的心头。因为，我的月亮湾没有这样的河水。但我还是为你感动，感动于你为我织造的那片人间仙境。我想，如果真的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那我所有的烦闷都会像被丢进烈火里的冰一样快速消融。于是，我开始期待，期待着你能将那片人间仙境照进我的生活。不需全部，哪怕是一片红叶、一尾闪烁着金黄色光泽的桂鱼或是一缕破碎的晚霞。所以后来当你问我想要吃什么的时候，我说：我想吃鱼。

我们第一次共进午餐的画面我至今历历在目。那时的你，像一个温柔体贴的绅士。你向服务员礼貌招手，点了一份鱼生、一份沙拉、一份蘑菇汤、一份意大利面和两份牛排以及饭后甜点。你细心的为我系好餐巾，将切好的那份牛排递到我的面前，教我怎么用餐叉卷起意面。可惜的是，鱼不是桂鱼，也少了我想要的烟火气。也许在你眼里，西餐更能营造浪漫的氛围。但我其实没有那么受用，只是感激你的用心良苦。在餐桌上，你给我讲了一个小狗的故事：狗妈妈生了六只宝宝，前五只都是圆润可爱生机勃勃的模样，唯有最后一个，像是原料不足的残次品。它一出生就是瘦骨嶙峋的，尖头尖耳像一只丑陋的哥布林。主人一家特别讨厌这个孩子，所以哺乳期一过，她们就想将它丢弃。她们把它装进纸箱送到中央广场，把它丢进路边的垃圾桶或者人来人往的街心公园里，但它每一次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没有人知道小狗是怎么找回去的，也没有知道小狗这条回家的路走的有多么的艰难，或许，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它的努力没能换来主人一家的怜悯，终于，她们将它和石头一起装进袜子丢进了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河里。

你讲故事时十分专注，仿佛你正在亲身经历主人公的所经历的种种一般，生动的面部表情无需肢体语言的衬托就能够使画面活灵活现的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想，你上辈子大概是个说书先生。可惜你太过投入，否则你一定能看到我眼中的星空正在为你而闪烁。我承认，那一刻，我为你着迷。你继续讲述着：但小狗并没有死，它咬破了袜子游了出来。可是这一次，它在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饥寒交迫的它依偎在垃圾桶旁，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儿看到了它，并将它带回了家里。孩子的家靠近市区，是一栋宽阔的别墅，有宽敞的客厅和明亮的厨房。无论是客厅的墙上装点着的那几副梵高风格的抽象画还是那华丽的吊灯亦或者厨房里那些明晃晃的银制餐具都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屋主人优渥的物质生活和高雅的品味。别墅的侧面还有一片私人花园，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蔷薇，只是此时凛冬将近，只剩下了爬满栅栏的荆棘。等到春天的时候，粉红色的、独属于蔷薇科花卉的香气大概会填满整栋房子吧！它忍不住这样想着。孩子的母亲是个身材高挑体态丰腴气质优雅的贵妇人，她身着一身休闲长裙，V字形的领口将她本就丰满的乳房衬托的更加饱满圆润，她的脖颈宛如美丽的天鹅，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的均匀分布在她那张同样精致的脸上。小狗喜欢她，虽然它从她看它的眼神中读懂了她并不欢迎它的到来。但由于受过良好的教育加上对孩子的爱，她还是大度的接受了它。孩子很高兴，他拒绝了仆人的请求，轻自为它清洗身上的污秽，将哪只依旧包裹着它的破袜子丢进垃圾桶里，为它吹干毛发然后打上昂贵的香氛。它以为，这里会是它的天堂。它在客厅里撒欢儿，在花园里无忧无虑的奔跑。它幻想着那些荆棘开满鲜花的样子，一如它在饥寒交迫的那段岁月里幻想着和妈妈以及五个哥哥重逢的场景。或许那些鲜花也能和妈妈一样分泌出甜美的乳汁，又或者像哥哥们一样，顽皮的将它按倒在地，然后咬着它的尾巴和耳朵做拔河游戏。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但人间啊，往往好梦易醒，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出国公干的男主人回到了家里。不知是工作上的不顺还是别的什么，他一回到家就开始训斥仆人，完全丧失了一个贵族应有的庄重与体面。小狗觉得它应该做点儿什么，可是它太小了，还没来得及学习什么可以逗人开心的技能。它想起小男孩儿每次难过的时候总是喜欢摸它那柔软的肚皮，于是它兴冲冲的窜进位于二楼的书房，在他的脚边躺下露出自己的肚皮，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但这一示好的举措却彻底招来了男人的怒火，他一脚将它踢到了窗檐下，咆哮着指责它破坏了他的私人空间，一边谩骂一边细数它的种种罪行。比如在花园里挖坑、弄坏了昂贵的家具、在客厅里撒尿等等。他咆哮着：“你这只肮脏的坏狗！可恶的杂种！丑陋的怪物！欧！我仁慈的主啊！您怎么能允许这种下贱胚子进到最您忠诚的仆人的家里？”。做完这一切以后，他似乎依旧不解气，于是又补了一脚，然后在园丁的尖叫声中将它从窗户丢了出去。荆棘撕咬着它柔软的肚皮，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那些尖刺，仿佛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梅花，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为即将到来的凛冬平添了几份肃杀之气是。蔷薇开了，它的梦也碎了。

其实后来想想，如果那时候我将注意力放在那些故事而不是讲故事的人上，或许许多事就会避免发生了。但最后我才明白，并不是你讲的故事有多么的精彩，而是你讲故事十分精彩。每到动情之处，你的眼眶就像雨后的原野一样：像潮湿的土壤，只要轻轻一踩就能渗出水来；像晶莹的露珠无力悬挂在叶片上，仿佛呼吸声稍微大那么一点，它就会惊慌失措的坠落；像被雨水浸透的花蕊，在阳光下是那么的耀眼夺目。那时的我无比相信，你秉性善良，是个难得的好人。如果那时候你或别的什么人来告诉我你其实在演戏，那我宁愿相信后者才是真的在骗我。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这一点，我是对的，只是对的不那么彻底。那时的你正陶醉于自己的故事里，想来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神情，否则后来也不会在多费周折。但如果你注意到了你就会明白：我已为你沉沦！可是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始终如此。我的心正是因为这些故事一点点融化，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你惯用的手段。而你呢，依旧讲着你的故事。

天空阴沉一片，宛如不久前它才逃出来那条河流，死神的钟声敲碎了黄粱一梦，那滋味一如当时。但小狗依旧顽强的活了下来。在恐惧的驱使下，它不顾身上的伤痛落荒而逃，最终晕倒在了第一片雪花落地之前，凛冬不期而至。当再此睁开眼时，它却躺在了温暖的房子里。空气中弥漫着小狗不了解的气味，刺鼻却又让人心安，那是消毒液和酒精的味道。小狗很幸运，一个流浪汉捡到了它。在它的腹部，一道伤口从左前腿一直延伸到了右后腿，但如今，它被更高的天空覆盖了。从此以后，小狗便跟着流浪汉生活。伦敦的冬天很难熬，社会保障体系也聊胜于无。小狗跟着流浪汉在伦敦生活了两年，流浪汉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平素里几乎不和人说话，靠捡拾废品和翻垃圾桶过日子。有一天，流浪汉捡到了一双羊绒袜子，他用它给小狗做了两件毛衣。在这两年里，小狗长大了一点儿，但依旧尖头尖耳的，像个吉娃娃。它还结交了两个朋友：一只有两个名字的荷兰猪。大名叫琦琦，是它走失前的主人给它取得，小名叫咪咪，是后来捡到它的那个流浪汉给它起的。琦琦的主人是个酒鬼，以乞讨为生，偶尔也搞点零元购什么的，但他对其他流浪汉却很友好。据琦琦说，它原本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女主人很喜欢动物，所以就养了一屋子动物。有蛇有鹿有狗，还有一只会说多种语言的鹦鹉和一只长的像教皇的猴子。男主人是当地有名的医生，虽然不喜欢动物，但他很爱女主人。琦琦是因为贪吃自己溜了出去所以才走丢的，但它说起这段经历时，除了对那些现在吃不到的美食难过以外，就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另一个是一只名叫鲍勃的猫，它的来历始终是个迷，而它的主人是一个瘾君子。鲍勃是一只很有魅力的猫，它的身上除了猫科动物固有的那种贵族气质外，还多了一种沉稳和随和，让人忍不住想和它亲近，和它在一起总是能让人感到内心平静。据说，后来它的主人还因为受到了它的鼓舞而戒掉了毒品。但小狗始终没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即便如此，它也能第一时间明白主人的意图，于是它就这样跟着它的主人在欧洲漂流。她们在卢浮宫前晒太阳，在莱茵河里洗澡，在挪威的森林里寻找传说中坏心眼的小矮人。她们的最后一站是芬兰。那一年，芬兰的冬天格外的冷，连绵不断的暴雪和让人压抑无比的极夜使人们喝光了酒窖里的最后一滴藏酒，烧掉了目之所至之处所有可以用来当做劈柴的木头。而小狗的主人在熬过了六个月不见天日的寒冬后，在太阳升起前的那个夜晚，冻死在了那片绚丽的极光下。

在太阳升起之前，小狗的世界却先一步亮了起来，一段看不见起点和尽头的阶梯缓缓浮现在它的眼前，两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向它靠近。它有些茫然，因为它看不清那个才是它的主人。很快，天使和魔鬼站在它的面前。天使说：只要你宽恕了她们，我就带你上天堂。魔鬼说：跟我走吧！我可以帮你复仇。小狗更茫然了，它不明白，它应该宽恕谁，又应该向谁复仇。天使又说到：只要你宽恕那个将你从二楼抛下去的男人，我就可以带你上天堂。小狗愣了愣，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为什么要宽恕他？他又没做错什么。他把我扔下去是因为我闯入了他的私人领地，这在正常不过了。你没见过狗打架嘛？为了争一根路灯杆而大打出手，那可比这要凶残多了。哈哈哈哈”。魔鬼说：“只要你跟我走，我就可以帮你向把你从母亲的身边夺走、一次又一次抛弃你、让你兄弟离散甚至想把你沉入河里淹死的那家人复仇。难道你不想复仇嘛？你不想从她们脸上看到那种惊恐的、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哭嚎着的表情嘛？”小狗愣了愣，然后它笑得更凶了，几乎蜷在地上发抖。它说：“不不不，我的朋友。她们没有抛弃我，她们只是在和我玩儿捉迷藏。哈哈哈哈！你知道捉迷藏嘛？只是我最后一次没找到她们罢了。哈哈哈哈。”魔鬼不死心的补充到：“不，她们就是抛弃了你，她们还把你和石头一起装在袜子里沉入河里。她们想淹死你！”小狗笑的更凶了，几乎是在满地打滚儿。“那这么说的话，最后一次也是我赢了！我咬破了袜子游了上来。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最后一次是我输了呢！”。天使和魔鬼傻眼了，异口同声的问道：“难道你不恨她们嘛？”。小狗一边喘着气一边回答道：“我为什么要恨她们？我有两件羊绒毛衣，还有两个很要好的朋友，还有一个非常爱我的主人。这简直再好不过了。”，“那你选择去哪里？”天使又问道。“哦不！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这里等我的主人，他会来找我的，他总能找到我！”。天使和魔鬼愣住了，她们有些无语，这只狗大概冻坏了脑子。就在她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小狗却突然叫住了魔鬼：“那个，你好！请问你是魔鬼嘛？”。魔鬼以为小狗回心转意了，于是他一脸的得意的看了一眼天使而后问道：“是的，我是！你准备好跟我走了嘛？”。“不，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是想问我这是死了嘛？”。“是的。”魔鬼回答道。“那么，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嘛？很小的忙”。“说来听听”。“就是能不能让我骂你一顿？”。魔鬼沉默了，它背后的空间开始扭曲。“啊，你别生气，我知道这很唐突，很不礼貌，如果冒犯到了你的话……要不你摸摸我的肚皮？”，小狗一脸紧张的解释到。“你先说说为什么？”，魔鬼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如果不是天使在场，或许它会毫不犹豫的拧断那只狗的脖子。但此刻，它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这是只傻狗！这是只傻狗！这是只傻狗！小狗却没能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它依旧小心翼翼的解释到：“因为我的主人一遇到糟糕的事总是骂天使，我问他为什么要骂天使，他说因为天使是好人，而魔鬼是个睚眦必报的坏人。如果骂魔鬼的话，它就会把我们拖进地狱用滚烫的岩浆鞭挞我们的灵魂。所以我就想，既然我已经死了，那我可不可以骂你一顿替我主人了却一个心愿？如果这让你感到难过的话，我可以给你摸摸我的肚皮。”。魔鬼听完小狗的解释，好像没那么生气了，过了一会儿居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好似括噪的鸦群。看小狗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天使有些无奈，只好出声打断到：“你的主人为什么不骂坏人反而要骂好人呢？”。小狗回答道：“主人说这样可以不用付出代价，还……。”。天使再一次打断到：“好了，你就就在这里等你的主人吧，我们要走了。”。不等小狗反映，她们便急匆匆的联袂离去了。而小狗还在后面追喊着：“等等啊！可不可以？拜托了！我可以让你摸摸肚皮，你等等啊……”。

你讲的第一个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在你离开之前，我只记住了它的开头，剩下的全都是你。我一直以为，我对这个故事的后半段以及后来你讲的每一个故事都缺乏记忆。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在你离开以后，在那些我记不清日子的昏暗清晨，我居然将它们一一想了起来。后来想想，我们第一次共进午餐的美好时光就在你那美妙的故事中草草结束了，这很难不让人惋惜。因为，故事再好，也终究不是我们的。午餐结束后，你送我到出租屋楼下，却没有上去的打算。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玩儿欲情故纵的把戏，但这的确让我对你的好感更上了一层楼。我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彻彻底底喜欢上你的，以至于后来我们稀里糊涂的就在一起了，稀里糊涂的就上床了，然后稀里糊涂的你就不见了。现在想想，有些事情，的确不该。

你还记得我们确定关系后第一次逛街嘛？你来我楼下接我，送了我一束美丽的碎冰蓝。那是我第二次收到花，虽然第一束也是你送的，但我依旧很开心，我还记得，那是很大一束红玫瑰。说起这个，似乎迄今为止我人生中得所有花几乎都是你送的，从第一束玫瑰开始，到最后一束蝴蝶兰。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懂怎么去发掘和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因为你，我几乎集齐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的花卉，这导致后来别人送给我不论什么花我都会想到你。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说逛街，居然真的只是逛街。逛商场，压马路，和你一起，我只用一天时间就几乎了解了小半座这个我生活了两年多的城市。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快乐，而这种快乐已经被我弄丢好多年了，上一次，还是被母亲拉着去赶大集的时候。也正因如此，我越来越信赖你，我感觉你眼中的月亮湾此刻就在我的眼前，我只需要轻轻迈出一步就可以进入那个如诗如画的世界。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单纯也是可以装出来的。而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步，尽然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其实，在你离开之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未来了，准确的说，是开始怀疑我们不可能拥有未来。而这一切的源头，也是从一次逛街开始的。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如同一块澄澈的蓝宝石，只是零星的点缀着几朵洁白的云彩。空气中飘荡着着浅淡而又不绝如缕的芬芳，那是生命的张力。那条街上的柳树稚嫩的叶片才刚刚露出头来，这条路上便已开满了樱花。繁花似锦，像天上落下的云彩，虽然入目无他色却也不让人觉得艳俗。我们路过一家婚纱店，微风拂动我的裙摆，也撩拨着你的发丝。我停了下来，不由的痴了。橱窗里是一件华丽的婚纱，金丝银线勾勒出它的纹路，镂空花边装饰着它的边沿。你问我：喜欢？我说：哪有热恋中的女孩子会不喜欢这种东西？你说：那你许个愿吧！看着它那高达六位数的价格和你云淡风轻的表情，我忽然觉得有些冷了。从那时起，我才开始正视你我之间的差距。人们不能因为天空和海面一样蔚蓝就让鲸鱼生活在陆地上，也不能因为白鸽和夜枭都有翅膀就让白鸽生活在夜里。我爱你，但我并不想成为谁的附庸，人格独立才有精神自主权。以色侍君，色衰而恩竭。我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女人，所以我不会花半生的时光为自己织一件悲剧的殓衣，相对于道德绑架来的或者主观意淫的那种虚伪的恒定的爱，我更相信平等地位带来的来的那种不同时间段不同的爱。可是这时候的我并没有想过放弃，因为我真的爱你。想必，你也正是因为这个爱上我的吧？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从那以后，我们的接触便少了，不在像以前那样动不动黏在一起。在这个快餐式爱情泛滥的年代，在一起快一年的我们居然还没有发生性关系，这是我那段时间里最骄傲的事情。因为在我看来，虽然性是爱的伴生品，但追求纯洁的爱的人依旧应该节制性。否则，久而久之爱与欲望交织在了一起，彼此之间就沦为了对方发泄的工具。这样的爱情是游走在悬崖边缘的。在那段时间，我觉得我应该把自己交给你了。还记得我郑重其事的告知你这个决定时你那副嘴脸嘛？现在想想依旧很像笑呢。虽然我曾不止一次告诉你我依旧是个处女，但想来你是不信的。所以我们的第一次，是在我的茫然中度过的。那天我虽然喝了些酒，可是意识却十分的清醒。我感受着你灼热的气息，感受着你的温暖的手掌在我身上肆意游走，感受着你澎湃的心跳。我任由你撩拨我的每一根神经，痛苦在我的眉头凝聚成厚重的积雨云，快感在我的身下汇聚成潺潺流淌的小溪。我的灵魂在于你缠绵，而我的肉体却脱离了我的掌控只能任由你摆布。最后在你的喘息声里，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而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相拥。

第二天，看着床单上盛放的玫瑰，你却只留给了我一个颓废的背影。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离开一个人竟然是因为爱与愧疚。也许在你眼里，我应该和你一样，是一个爱撒谎的女人。可是很抱歉，对于你所有的虚情假意，我都报以真诚。所以，你是无法面对我呢？还是无法面对那个虚伪的自己？又或者你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真的爱上了某个女人？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的玫瑰开了，开在了一片断壁残垣里。你消失的那段日子里，星星无声的坠落。我修剪了这只玫瑰的尖刺，清理了周围的荆棘，只希望它能开在一片茵茵里。可是你却只留给了我一个无声的背影……

不过后来我倒是蛮感激你的不辞而别的，因为这最起码证明了你带给我的也不全是谎言。

你知道嘛？我有一栋房子，不是我建的，也不是别的什么人建的，它与生俱来。这房子本来应该有扇门的，但不知为何，打我记事起它就只剩下了一个空洞的门框。这些年，不断有人从这扇门走进来又走了出去。我却只能看着她们留下一地垃圾或顺走什么东西。没有办法，这栋房子是我的，也唯有我不可能出去。我有些乏了，只好让自己膨胀起来，用自己的皮肤堵住所有的空隙。虽然压抑，可是总算是清静了。于是，这个世界只有朋友，全都是朋友。而你就是这栋房子最后一位客人，你却拿走了里面最贵重的东西。所以后来在与死亡相伴的那段日子里，我还时长怀念你走之前的那段岁月。那时候，我除了朋友，还有家人、有挚友、有我打算共度一生的人。虽然预设和谁有个未来是愚蠢的，但这种愚蠢又何尝不是妙不可言的呢？

最后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家乡吧。我的家乡叫月亮湾，但没有河，也没有湾，更没有漫山遍野的红叶，有的只是一片片挺拔苍劲的针叶林。在我家门前，有一颗年逾百岁的古柏，远远看去，像一把收起来的伞。它曾是我的避风港，但它遮蔽了的不仅仅是风雨，还有我眼里的风光。你走以后，哪里的古柏又多了一颗。在哪里，我看不到落日余晖，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余光。

咖啡杯轻轻叩响，风儿催促着仓惶的人群，奏响离别的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