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西施

天刚蒙蒙亮，晓曼就起床了，她每天都这么早起来，生火煮豆浆，然后点豆腐。她做的豆腐在整个小山村是最好的，豆腐不仅滑嫩口感好，而且豆腐块也大，每天清晨有很多人到她这里用黄豆换豆腐，如果去晚了，豆腐就换不到。她长得很漂亮，扎着一条马尾辫，喜欢穿白色的确良上衣，皮肤白皙，性情文静，因为做豆腐做得好，人们都叫她豆腐西施。

她刚刚把豆腐压好，陆陆续续就来了十多个人，他们端着各种颜色的盆子装着不同重量的豆子，等待着她称豆子。“晓曼，我今天着急，没带豆子，先赊着，明天一起带来，行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用祈求的口吻问道。晓曼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老人，是邻居张老汉，就微笑着说：“行，大叔。不用拿豆子也行，几块豆腐拿回家吃吧！”张老汉笑着说：“那可不行，你做豆腐起早贪黑的不容易，不能白吃你的。”几分钟的功夫，四十斤的豆腐都卖光了。晓曼理了理前额上的头发，擦了擦鬓角流出的汗水，心满意足地开始做早饭。

晓曼三十多岁，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她特别喜欢她的女儿，女儿最小，也最聪明，刚刚会走就会哄人，一抱起她，她就小嘴甜甜地了了没完。做好了早饭，晓曼把三个孩子叫起来，洗漱好，吃饭。

晓曼的丈夫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型而且还要吃点小灶的人，晓曼除了给孩子煮几个鸡蛋，还要给丈夫炒几个鸡蛋，她自己不舍得吃鸡蛋，家里的几只鸡下蛋不多，刚刚够他们爷几个吃的，她吃豆腐，她感觉自己做的豆腐也很好吃，可是丈夫就是不喜欢。

吃完早饭，晓曼把两个男孩打发上学，就领着小女儿在菜园子里薅草，采园子里的菜是她亲手种的，有豆角、茄子、辣椒、西红柿，还有黄瓜。各种蔬菜长得旺盛，特别是豆角，结的一串一串的，再过几天就能吃了。黑龙江省七月的天气很炎热，但是七、八点钟的时候还可以，阳光不是很热，清风拂过脸颊，感觉还是很清爽的，小女儿在园子里玩得很开心，穿着粉色的连衣裙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看花朵，晓曼一边薅草，一边看护着孩子。令她兴奋地是园子里的黄瓜也结了很多，而且可以吃了。她精心地摘了几个，中午可以拌个凉菜，改善一下生活，还可以给孩子们当水果吃。

“妈，我回来了！”两个孩子放学后进屋就喊，晓曼正在切黄瓜，十岁的大儿子看到黄瓜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根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妈，太好了，咱家的黄瓜这么大了！摘这么多，能吃了！”八岁的二儿子见状也拿起一根放进嘴里，正要吃，他们的父亲听到他们的谈话从里屋走了出来，冲着儿子们厉声喊道：“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拌菜吃的，放下！”孩子们一直害怕父亲，因为他们好像从记忆里就找不到父亲慈祥的笑容。两个孩子赶紧把咬了一口的黄瓜放在盆里，溜溜地上院子里玩去了。

在八十年代，生活物资比较匮乏，水果特别少，黄瓜能吃的时候对于孩子来说有多么高兴啊，很多人家的菜园子里黄瓜地都被孩子踏平了，连小黄瓜扭都揪光了，可是晓曼家菜园子里黄瓜很多，有条不紊地生长着，孩子们是不许随便进菜园子，不许随便吃的。

秋天来了，家里的活越来越多，院子里堆满了带皮的玉米棒。晓曼每天卖完豆腐，吃完早饭就开始领着小女儿扒玉米，扒好的玉米用玉米叶子两个两个地系在一起，以便挂在杆子上。玉米扒了好大一堆，然后用筐一筐一筐地把它们运到菜园子里，菜园子里有搭好的玉米架子，上面有很多杆子用来挂玉米棒。她正忙着，听见孩子们放学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开始做饭。

“怎么才做饭？一上午的时间瞎忙啥呢？扒了那么一点儿玉米！没看见要下雨了吗？干活就是能磨。”晓曼看了看丈夫那张铁青的脸，看着这个又矮又丑、虽然能出苦力但脾气暴躁的男人，眼泪簌簌而下，她没有理他，继续忙着做饭。

下午她继续扒玉米，这时候邻居张老汉从门口路过，看到晓曼家这么多玉米没有收拾完，雨马上就要下来了，就主动过来帮忙，说：“晓曼，快下雨了，我也没啥事，让我帮你忙活忙活吧！”说完就帮着往菜园子里运玉米，晓曼看看乌云滚滚的天也很着急，就充满感激地说：“谢谢张叔，让您受累了。”张老汉虽然年过七旬，但是身体硬朗，干起活来很麻利，在他的帮助下玉米很快就扒完、运完、挂完了。

吃晚饭的时候，晓曼跟丈夫商量，“今天张叔帮着运了很多玉米，又帮着扒玉米、挂玉米，幸亏他帮忙，否则我们的玉米就会被雨淋湿了，今晚我们请他来咱家吃饭吧？”丈夫一听就火了，瞪着小眼睛吼道“我让你在家扒玉米，你还请人帮忙，就这么点儿活，能累死你。”晓曼争辩说：“当时大雨就要下来了，如果没有他帮忙，我们的玉米就被雨水淋湿了。”“你不会用苫布盖上吗？盖上不就淋不着了吗？”她的丈夫气哼哼地说。晓曼又争辩说：“即使盖上苫布，那么大的雨水也会流淌进玉米堆里的，我们又不是没盖过。再说有人帮忙多好啊，邻里之间互相帮助，现在他帮我们，当他有事的时候我们也伸出手来帮一帮多好啊！”晓曼的丈夫听后，气急败坏地说：“帮，帮，说到头你就是又懒又笨，就这么点玉米，你就收拾不利索，还求人，还嘴硬，要你有什么用？”说着，抬手扇了她一巴掌，扭头就走了，饭也没吃。孩子们看到父母这样吓得哭了起来，晓曼流着眼泪把几个孩子搂在一起，安慰说：“孩子，别怕，没事的，你爸就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晓曼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安排孩子们吃完晚饭，越想越生气，这是什么日子呀？累死累活，挨打受骂，一点儿温暖都没有。

窗外下了一整夜的雨，丈夫一夜未归，晓曼想到了自杀，眼泪打湿了枕巾，但是看着熟睡中的三个孩子，她忍受了这一切，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擦干眼泪，起床穿好衣服继续做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