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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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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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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饾里的烟火气


夜把黑,村子消失在夜幕中,三三两两的灯火又搅起一阵沸腾。

村里不时传出呼唤这家狗蛋、那家毛妮回家“喝汤”的叫喊声。“喝汤”是老家吃晚饭的代名词,也是丰沛地区独有的特色。

在老家吃饭,每顿饭有馍有菜,一阵狼吐虎咽之后,莫忘喝汤,有汤才是标配。有的人吃饭,情愿少吃点馍馍,少捯两筷子菜,也要来碗汤喝。平日三五好友聚餐,吃饭末了,总会上汤一份,胡辣汤见多,也会是面汤疙瘩糊饾之类。吃大席的时候,最后一道菜,就是羹汤,淀粉胡椒鸡蛋花,或咸或淡,争相食之。

老家的糊饾面汤种类繁多,随着季节和家庭的喜好而不同,饱含了丰沛地区风土人情的“烟火气”。邻居们串门时,都会问,你家咋吃的,喝的啥汤,一阵嘻哈闲聊之后,升起袅袅炊烟,这家咸糊饾、那家面筋汤、还有的是米汤糊饾之类,这也就成了左邻右舍端着碗吃饭串门、互品饭菜时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春天的时候,人们会割点荠菜、涩菜、门蒿等野菜,下锅烧成咸糊饾,里面下上细粉,葱花和香菜,味道极其鲜美。条件好的家庭,支上鏊子烙几个烙馍,卷上咸菜臭豆子,定会让人吃到发撑,打嗝。

夏天到了,门前屋后长满了银银菜、徽徽菜,掐一些回来,清水洗净。再取一瓢面粉,加水和成面团,洗上一碗面筋。等锅里水开了,将洗好的面筋放入,加入洗好的银银菜,香油、胡椒粉、食盐等葱花酱料,再兑入洗面筋剩下的面水,至锅中水略稠,大火烧开即可。这样一锅面筋汤就烧成了。如再买点海带丝,剥点花生仁,加入其中,味道更是鲜美。

金秋时节,果园里的各种水果挂满枝头,这时的糊饾又别具一番,洗两个苹果、或挖几个梨,连水一起烧开,熬煮一会,和点面水倒进去,直至沸腾,便成了水果糊饾,一丝果味,淡淡甜意,也是不错的糊饾面汤。

一年四季,喝的最多的当数红芋糊饾,这也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小时候,一到冬天,早饭必然是红芋糊饾加咸豆子。一家人围坐一起,中间放一碗臭豆子,大锅里红芋糊饾不时飘香院里,端着一碗,吹吹凉凉,哧溜有声,咬一口稀松绵软,再就一口臭豆子,一时间也能吃得浑身暖和和......

农忙时节,外婆总是烧上一锅面糊饾,早早的烧好,凉在那里,等母亲回来,总能咕咚咕咚的喝上一大碗,既解渴,又压饿,还能冲刷一身的疲惫。吃完饭,母亲再用水壶装满糊饾汤,带着馒头和咸菜,就又农忙去了,我有时跟在母亲后面,提着水壶,一起劳作在农田里。烈日把土地晒得滚烫,大汗早已湿透了母亲的衣衫,临近晌午,肚子咕咕作响,我和母亲就拔几颗葱,就着咸菜馒头,喝着糊饾汤,汗水还不时的从嘴角流进,为糊饾汤增添了不少咸味。

如果哪几天汤喝少了,嘴干裂,身体就会上火,舌头长泡,喉咙疼等,外婆就说来碗鸡蛋茶试试。将鸡蛋打入碗中,加几滴香油,搅拌均匀,再用沸水冲开,即成鸡蛋茶。早晚一次,清热败火。有时,烧些清汤面水,在锅里打几个鸡蛋,放点白糖,也有这般功效。

儿时的记忆里,家里的一餐一饭总是那样珍贵和押饿,就是糊饾汤的一粒米也要吃掉,因为来之不易,那是母亲千辛万苦,一滴汗分八掰换来的劳动成果。

如今,在城市的一角,已多年不见老家的糊饾,琳琅满目的早餐,总感觉少点什么。快节奏的生活里,端着碗吃饭串门几乎是天方夜谭。时常想放缓脚步,找找这城市的烟火气,高楼大厦、柏油马路、一堵堵冰冷的墙,一块块坚硬的路,网格化的城镇,早已没了烟火气的沃土,城市的上空,烟火气就像幽灵一样,游离在旷野,距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远,而家乡的一草一木也渐渐成了我们的回忆。

月朗星稀的夜晚,脑海里时常泛起家乡的片片涟漪。老树、古井、庄稼、老屋、打麦场、河流、学校,这些乡村独特的标志和年少时经历的事,都已沉淀成记忆中最美的画面。成年后,一幕幕、一桩桩叩动心扉,欲罢不能,欲语还休。

在农村长大的我们,从未想过要呼吸清新的空气,从未想过去聆听鸡鸣犬吠、蛙声蝉鸣,去看桃花红、梨花白、菜花黄,更无心关注月圆月缺,雪落冰融。却亲眼目睹了母亲“从天寒地冻的拉粪,到春寒料峭的播种,从烈日炎炎下的除草,到秋风瑟瑟中的收割”,而今离开家的时间长了,家乡的那点点滴滴,总能牵引出一串串滚烫的泪珠。

是的,一个馍馍、一碗糊饾、一缸咸菜、一望无垠的麦浪、母亲驼背的身影......早已交织成内心的一种感伤,演绎出一缕悠长的生命音符,或跳跃在星星点灯的夜晚,或在明月高悬的清晨,或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或在春风翩翩的谷雨中......

如果你久居他乡,吃着大鱼大肉,或是山珍海味,你是否还会想起老家的糊饾,我知道,我是怎么都忘不掉的。那种独特的口味永远都是我们丰沛人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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