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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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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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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那个村 守住那乡愁

我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人。

她出生在建国初期困难时候,没赶着好日子,十八岁就嫁给父亲,又赶上父亲离家参军,母亲只身承担起这个家。

她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家是她最大的事业,庄稼是她最好的朋友。为了不让一家人饿肚子,她周而复始地与土地较劲,硬是把十几亩狂野的沙土地驯得服服贴贴。

可是,生活不像土地那样听话,在她32岁那年,我父亲意外去世,撒手人寰,猝不及防地甩给她一个残破的家,三个未成年的孩子。

她能扛过去吗?

左邻右舍以为,肯定她扛不住了,这个家一定会垮掉、散了,就像村头断了房梁的那间土屋一样。然而,母亲迸发出了惊人的刚毅、坚卓,她来不及悲伤,无心于孤独,不屑于眼泪,倔强地扛起父亲撂下的担子,用最柔弱的坚强撑起了这个家。

从此,这个家的格调变了,骤然间,多了一份残缺的圆满,悄然响起一种最无声的强音,至今不绝如缕。

1=3,这是她的“人生算法”。

她把自己的全部活成了三个子女,她觉得很划算,不惜耗尽毕生心血。她把我们当成了事业,抽象成了梦想,物化成了作品,而我们成了她的收官之作。

几十年来,她面朝黄土背朝天,从生产大队集体劳动到自家地自行耕作,从差地的红薯到优良地上的小麦,从自留田地的白菜到墙边的芋头,她养成了奇妙的庄稼思维。在她眼里,我们兄妹似乎就是地里的庄稼,管的极严,绝不允许比别人家“地里的庄稼”长势差,哪怕一点点。

30多年来,她不厌其烦,不厌其苦地给我们‘施肥’、‘除草’,让我们长好,不让我们挨饿,生怕我们受冻,还给我们读书的机会,希望我们都有出息,甚至还纵容我们离她而去,到外面去逐自己的梦,这是何等奢侈的待遇啊!

在我眼中,母亲是这样一个人:

她平凡,却无比伟大,我从没听她讲过梦想,也许她确实不懂世间还有这样的言语,但我不信她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更愿相信她已把梦都打包给了我们,也许,她觉得这样会帮我增加一点圆梦的胜算。

她不识字,却很识数,因为凡事都想得头头是道,从不凌乱。她从不喜欢絮叨,她特别懂得惜言如金和响鼓不用重锤的道理,也许她觉得我们是响鼓。我不信她不懂教训人的那番言辞,我更愿相信她喜欢不言而喻,喜欢行动示范的教育方法。

她严厉,有时还很凶,见了让人害怕。我们曾挨过她的巴掌,也常挨过她那很有艺术范儿的骂。奇怪的是,每次我们都会感到罪有应得,从不感到冤枉和无辜。我不信她不具备慈爱的母性,相反,我更理解她承受的家的那份沉甸甸的压力,体会她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更愿意相信她懂得严厉这个词的教育学意义。

她不怕穷,一直讲穷没根,富没苗。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想改变家里的穷日子,要正干,走正路,人要走正多教育,树要长直勤修理,母亲其实就是这样,不卑不亢,能面对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坏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似乎不知世界有多大,甚至搞不懂沛县老家到底有多大,心里却装着一个大大的世界;她不懂什么是格局,却有一个大大的格局,能够让我们很多自诩博大的人汗颜。

走出那个村

我是个地道的农村人,也是本村走出的为数不多的大学生,随着我走出那个村,生活也被切换成了‘城市模式’,至今在城里生活了十多年。

2005年九月的一天早上,大雨滂沱,二伯开着三轮车把我送到乡里的客运站,雨后的朝霞染红了村边的云彩,我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手提一个鼓鼓的包,拉着一个皮箱,如同小乞丐一样开始化缘四方,登上开往市里的长途大巴。汽车开动的那一刻,村庄渐行渐远,我脑海中母亲辛劳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转角处。那种感觉,我至今难忘。于是,我许下一个愿望:等工作了,接母亲接进城。

后来,毕业后留在了南方的城市,成家后,母亲过来帮着带了几年孩子,谁曾想,母亲一直眷顾着老家那个村,我不禁想,这难道就是农村父母的宿命吗?他们含辛茹苦把子女送出来,却终究要回去。

现如今接她都不来了,她对家里的一切都放心不下,她说怕家里没人,鸡羊没人管,怕菜园的菜干了,又说城里太吵,车子太多,出门拉呱不认识等等,母亲这些淳朴的怕,早已凝聚成了她不可割舍的眷恋,潜移默化成了一缕浓厚的乡愁。

母亲真是个恋家的人啊!

她把一生全都花在了家上,养大了三个儿女。在父亲撒手人寰后,母亲没说一句丧气的话,她就像一根瓜藤,把小瓜拢起来,一个一个长大。家是她人生的全部,是她毕生的心血,怎么舍得呢?

可是,儿女小的时候,盼着快快长大,等儿女都长大了、翅膀硬了、展翅飞走了,她只能独自坚守,守着那个空空的巢。

台湾作家龙应台《目送》里有一段话,一度让我热泪盈眶。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刚开始,以为母亲不习惯城市生活,她留恋的是老家的人和事,是那几间沧桑的老屋,然而,我大错特错了,母亲坚守的根本不是那些房屋,也不是不习惯城市的生活,而是为儿女守住根,她担心大家出走时间太长了,忘记根在哪里了。

她相信:她在家就在,根就在!

在每个人心中,母亲的意义是多维的,充满了哲学的思考、情感的纠缠和道德的感化。对儿女来讲,母亲是心灵的港湾,让儿女有避风的地方;母亲是情感的揽绳,把儿女牢牢栓着,不被风浪吹散了;母亲是前行的灯塔,能让儿女看到方向和希望。

守住那乡愁

余光中的《乡愁》说,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达后,乡愁是一条蜿蜒的高速,母亲在村头,我在城头。

如今,母亲经历去年的一场大病,已经痊愈,信奉着老家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慢慢的,我也养成了一种习惯,不论多忙和再晚,都要给母亲打个电话,拉拉呱,聊聊母亲心爱的话题,小鸡长大了吗,小羊出生了吗,菜园里面的菜长高了吗等等,母亲如数家珍,都能讲的头头是道,开心溢于言表。

因为母亲身体的原因,我回老家的频次逐渐增多,看到村里的一些年长的人,都喜欢早饭到镇上吃包子喝粥,我也鼓动母亲多次,这些年长的老人们,不攀比生活的富裕,更多是攀比生活的惬意,同龄人今天赶集买点羊肉,明天早上去镇上包子喝粥,对他们来讲,那是一种福气的象征,更是把孩子们养大成人后的一种收获的喜悦。

人长大后,都会为一个问题而纠结:送什么东西给父母?纠结到底买件漂亮的衣服,还是买按摩椅或保健品;纠结于到底带母亲去旅游观光,还是吃一顿美味大餐。

春节回家,纠结于该多买点东西,还是多给点钱,有道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所有的纠结,其实就源于不懂父母的心。

母亲70岁生日的时候,也是平生第一次过生日,到镇上饭店家人齐聚,母亲一会说这个菜贵了,一会说菜多了。老人平生的节约,让我们感觉真的是难以说服母亲的一道坎。

有时给母亲说,节假日带你去北京吧,你在哪里生活过一算时间,可每次提出去,都被否决了。“有那样好看的,待在家里最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世间很多老人都如此,他们一生含辛茹苦,却不舍得享受物质带来的充足感,有的父母一辈子在一亩三分地里劳作,在一个小村子里一待几十年,却不愿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谁不想呢?

只不过,在他们看来,最迫切看到的景,不是山,也不是水;他们最想要的,不是高端礼品,也不是美味佳肴,而是家的感觉。

我们给的并非母亲最想要的;我们以为好的,母亲不一定觉得好。

现在我明白了,母亲想要的,不是礼物,也非自然风景,而是儿女回家的身影和陪伴的感觉!作为儿女的,应该懂得这一点,哪怕只是回去陪老人淡淡地聊天、静静地吃饭,为老人剪剪指甲,洗洗脚,捶捶背,就是最好的礼物、最美的风景!

季羡林先生说过:“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待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字也不识。”

说的多么在理啊!

世间风景有两种,一种是自然,一种是人;世间礼物有两种,一种是物质,一种是情。

所以,这些年来,但凡我们回家过年,都尽量待在家里,待在老人身边,为的就是描绘这样的风景,守住母亲在的那份乡愁。

坚持那个梦想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谈到一个词:格局。一些文章甚至说:格局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格局决定人生。

什么是格局?

我说不大清楚,估计母亲也是不懂的,但可以肯定,母亲有格局,因为她看得远。

农村的孩子想有出息,无非两条路:一是读书,再就是当兵,否则,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种地。

2000年,中考结束,我考了班级第一名,也是村上的第一名,上高中已不是难题,困难的是学费和生活费,家里一年养几头猪,所有的家庭开销都够,上学更是困难,800块钱的学费,每个月40元的生活费,一组不大的数字,对于一个没有劳力支撑的家庭来说,等于雪上加霜。

亲朋们也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必须为家担起责任来。读书不一定有用,还不如接过种地的担子,减轻家里的负担。一是我求学的渴望,二是家庭困境的压抑,读书不一定行,不读书就永远不能行了。

母亲心里有自己的算法:不让儿女窝在地里,只有走出去才会有出息,人有出息了,这个家才有希望。

就这样我读了高中,上了大学,虽然大学四年都是学费贷款,但我终于鲤鱼跳农门,再也不想回农村,再也不想一滴汗摔八掰,过着让母亲一辈子也没法翻身的穷日子。

这就是母亲的算盘,想必也是天下母亲一概的算盘吧。

纪伯伦说:“父母是弓,孩子是箭。”

孩子真的很像父母射出去的箭,箭飞多远取决于箭本身的质量、韧度和冲力,弓起到关键作用。其实,天下母亲没有一个不希望儿女围绕在身旁,可他们往往会在儿女翅膀硬了之后,支持他们到更广阔的天空翱翔。哪怕需要承受寂寞和苦痛!

这让我深深觉得,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只看眼前,也不要管眼下有多难,必须往远处看,往实里走,才会有出息。

多年以后读到汪国真先生《走向远方》里的诗句时,总会产生心灵的共鸣。

是男儿总要走向远方,走向远方是为了让生命更辉煌。

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年轻的眼眸里装着梦更装着思想。

不论是孤独地走着还是结伴同行,让每一个脚印都坚实而有力量。

我们学着承受痛苦。

学着把眼泪像珍珠一样收藏,把眼泪都贮存在成功的那一天流,那一天,哪怕流它个大海汪洋。

我们学着只争朝夕。

人生苦短,道路漫长,我们走向并珍爱每一处风光,我们不停地走着,不停地走着的我们也成了一处风光。

走向远方,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老年,我们从星星走成了夕阳。

这篇文章,寥寥叙以对母亲的感怀和延续母亲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如文字有灵性,愿它化作另一个我,永远为母亲守着心灵的家园,愿母亲长命百岁,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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