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纪录片《文学的故乡》,我陷入了沉思,依恋和思恋故乡,是人之常情。在外漂泊的人眼中,故乡只是幼儿到少年时代成长的襁褓,是成年之后深藏于心底的一张车票。
千百年来,故乡在每个人心中都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李白“床前明月光”里的故乡是宁静的,苏轼“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故乡是旷达的,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故乡是悲壮的......故乡,是无数人魂牵梦萦的地方,正如《北国之春》所唱:故乡啊故乡,我的故乡,何时能回你怀中!
故乡那狭窄的街道,古老的砖墙楼房、斑驳的木门和弯延曲迴的小路,都在诉说着曾经的岁月。这里的每一处建筑、小巷和小道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每一块砖瓦都承载着岁月的印记,成为作品发源和文字组合的粮仓。
贾平凹的商州,阿来的川藏,迟子建的雪地北极村,毕飞宇的苏北水乡,刘震云的延津和塔铺,莫言的高密东北乡、火红的高粱地。所有这些,就是一代文学大家们最初的发源,这里是他们生命的密码,文学的原乡。
整个片子原生态版。只有小说家自己的语言和行踪。他们到了哪里,见到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镜头都只是忠实地拍摄和朴素地讲述。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父母至亲、朋友乡邻,一切都散发着最原始的土地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自然亲切。
第一集是贾平凹。他的分量,也的确担得起这个开头。浓黑的眉毛,淡定的表情,一口原汁原味没有掺杂任何官方语系的陕北话,这个出生于1952年已经将近70岁的老人,骨子里依然是那个陕西商州古道上偏僻小村里的少年,未有一丝改变。但是故乡商州,却因为他的文字和书写,从一个地理的名称,变成了文学的地标。《商州初录》《商州再录》《废都》《秦腔》《带灯》《山本》,贾平凹一直在文字中,对自己的故乡进行着更深层地挖掘和探寻。幽幽商洛,浩浩秦岭,是贾平凹创作的不竭源泉,一部部作品将他的故乡商州赋予了丰厚的文学意义,成为中国乃至世界文学版图上,一块独特的风景。
第二集是阿来。一部《尘埃落定》,也让他的文学地位尘埃落定,一锤定音。但任何一部作品的诞生,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在作品动笔之前,阿来骑着马,驮上行李和干粮,走遍了川藏的山坡水草,搜集了大量有关土司文化的丰厚的史料。他说:“我仔细研究过嘉绒的十八家土司,可以这样说,没有哪一家的后人能比我更了解他们的家史。”干净的蓝天,陈旧的碉楼,散发着历史的气息,也深埋着一个又一个故事。阿来走过它们的每一个角落,触摸着它们的灵魂。一个个故事的主人公,也从一根根的雕梁画栋间走出,演绎一段段历史的悲壮与神奇。阿来说:“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美工师,我给我小说的人物搭建了一个舞台,然后他们就会很自然地从幕后走出。”“对于故乡,我不美化,也不丑化,我就是要还其本来面目。”
迟子建,中国当代的女作家。她是小女子,但字里行间,俱是山河岁月、历史家国。《伪满洲国》《群山之巅》《额尔古纳河右岸》部部回肠荡气、拍案惊奇。许是因为,她的家在东北雪乡。她的第一篇小说,就叫《北极村童话》。冰河、极光、白桦林,厚厚的冰层之下,深埋着迟子建文学的根芽。它们给予了迟子建瑰丽雄奇的文学想象,让她的文学之根,在冰雪之下发芽,绽出了饱满而硕大的花。
第四集的毕飞宇,他说自己是个没有故乡的人。因为,他的父亲是由他的祖父抱养的。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这次的文学归乡,毕飞宇驾一叶小舟,随着粼粼的水波荡漾。桥头上的女子甩动水袖,轻舞罗裳。略带忧郁的毕飞宇,在一袭青衣的舞蹈里,寻找着自己出生的地方。无情的岁月改变了太多东西,他于是沿着胡同和街道疾走,他碰到了小学同学,哑巴邻居,还有一口便喊出他名字的乡亲。所有这些,都是用最原生态的镜头出场。没有化妆,亦没有道具,却没有一处不打动人心。在乡邻的指点之下,毕飞宇终于慢慢记起了自己的出生地。先是迷茫,后是猛醒,毕飞宇一拍额头,“啊”了一声。然后便转身躲过镜头,无语凝噎。也让荧屏之外的我,瞬间泪目。他说:“无论我从哪里来,只要我在这片土地上书写过,那它就是我的故乡。”
第五集是刘震云。提起《1942》,也许并不陌生,冯小刚导演的电影,着实让刘震云大火一把。包括后来的《塔铺》、《单位》、《手机》、《我不是潘金莲》等,不得不赞叹刘震云对于现实的刻画,对于细节的捕捉,简直是要拍案叫绝。因为,在电影里,刘震云依旧秉承着现实主义的手法,他挖掘着人性深处的真实,也因此不耽于揭露和批判。他的老家在河南。“中!”“不中!”片子里的他操着一口纯正的河南腔回到故乡延津,健硕的母亲摘下院里的柿子招待客人,爽朗的说笑,像村里每一位农人。
最后压轴的是莫言。也是中国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故乡在高密,他的村庄叫大栏乡平安庄,旧居是一处泥坯的房子,围墙低矮但院子敞亮,窗根下还有一口小磨。莫言说,父亲在他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以后叮嘱他:“没得奖时和人平起平坐,得奖以后要比别人矮半头。”多么朴素而智慧的父亲啊,他说出了人生的大哲理!
六位作家,六位大家。他们用自己的朴素书写,给自己的故乡,烙上了文学的印!但无论他们走到多高多远,他们从来都没有忘记,他们是从哪里出发,哪里是他们出生的血地,哪里保存着生命的源泉和文学的密码,故乡就像他们文学写作的大粮仓,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