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暖风穿梭在大街小巷,热乎乎的柏油马路上人头攒动,在街头的一角我目睹了一个令人动情的场景。
一个流动的水果摊,车旁有一中年男子正把水果码放好。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正将水果逐个从箱子取出交给中年男子放在摊上。在夜光、路灯和商铺门面光亮的映照下,他们劳动的身影如一幅美丽的油画,让人动容。
我和摊主搭讪几句,得知他们是一家人。我仔细观察了两个孩子,男孩大约是四五年级的学生,长相瓜子脸,十分秀气。女孩则是小学一二年级的学生,圆脸大眼睛,活泼可爱。两个孩子一边取水果,一边互相对视着笑。或许两个孩子因为分担了父亲的劳动而感到欣慰吧。而中年男子在忙碌的同时,偶尔会抬头欣赏着这两个孩子。我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发涩,既有赞赏孩子们的懂事,又似乎带着一丝愧疚,也许他觉得没有给孩子们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吧。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红灯记》中李玉和的一段唱词:“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们这代人亦如此。
我们这代人,许多同学、朋友和我一样,生活在穷困家庭,从小目睹父母的辛劳、体验生活的困苦,早早就担起了部分生活的重担:担水、洗衣、放羊、做饭、还可能要照顾弟弟妹妹,在农村可能还要下田种地,甚至会牺牲学业早早打工。在这样家庭里成长的孩子,一般会较早成熟、懂事,有奋斗与吃苦的自觉,知道节俭、懂得孝敬、热爱劳动。因此对于多数穷人家庭来说,确实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小时候,母亲独自操持家务和农活,记忆中最多的画面就是母亲忙完一天农活回来有气无力的模样。上了小学,我就开始跟着母亲去田间地头劳作,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那时,外婆帮着母亲照看我们,我也帮着外婆收拾家务、烧火做饭、抱柴火、端猪食等等,心里总想着能为家里做些什么。
儿时的农村,家家户户都靠压水井或者去村头的大井里打水挑水生活,我家压水井都没有,都是去邻居家提水,天不亮,母亲就挑满一大缸水。两只水桶随着扁担摇摇晃晃,母亲步履满跚,满是裂纹的扁担在母亲肩上压出深深的印痕,红红的一片。当时,我就想,我也可以帮母亲去挑水,这样就省得母亲累了一天,还要去挑水。想着想着我就开心的笑了。我就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母亲说你太小了,挑不动的,再说两桶水很沉也很重,耽误长个子怎么办?
母亲不愿意让我干这么重的活,那时我也就上小学二、三年级,但我自己觉得应该有点儿力气了。于是在母亲上地之后,我就把扁担拿来,自己先练习一下,挑着两个空桶在院子里走上几圈,找找扁担平衡的感觉。就这样练习了十几圈,我就去挑水了,头一次挑水接了两个半桶,担在肩上觉得很重很沉,远不是想象的那样,走起路来,扁担根本不听话,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半桶水都洒了不少。
我咬着牙坚持着,一边走、一边用两只手托着扁担,感觉这样能减轻些重量。其实,这只是自己心理上的一种安慰而已。家里用的是冬天腌咸菜的大缸,咸菜吃完了就用来装水。每挑一次水往缸里倒的时候,觉得自己真实提不动。水缸也很高,我就搬个凳子站在上面,才勉强把水倒进去,我挑三次才能装半缸水,这时已满头大汗。心想,这些水今天还不够用,歇一会,再继续挑,直到用这种办法,把水缸装满为止。
第一次挑水,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着别人挑担不吃力”这句话让我有了真切实意的理解和看法。我摇头晃脑的跟着母亲后面,母亲或挑着水、或挎着叉子装满青草,豆大的汗珠从母亲的额头不断的滚下来,我总以为是天热,其实,那是母亲劳累的血汗,独自撑起一个家太不容易了,酸甜苦辣化作仰望星空的那一眸,穷人家,啥时候能出头呢。
没多时日,家里卖了猪,母亲就打了压水井,在压水井出水的那一刻,我高兴坏了,想着总不要去挑水了,母亲又可以少累一点了。炎热的夏天,压水井的水清凉又甘甜,拿起水舀子咕咚咕咚一大口,解渴又消暑。
压水也是一个体力活,看着母亲一只手就能压出水来,我也跟着学,可是一只手根本压不住,我就用两只手压那个铁杆,谁知,手上有水,铁杆打滑,一下子在我的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母亲可吓坏了,急忙带着我去卫生院包扎伤口。
穷家的生活,就像蜗牛从谷底爬行,眼看着爬出谷底,冷不丁的又来了一个石子,把你又冲向谷底,然后我们再坚韧的爬起。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说到,一个家庭,前三十年看父母,后三十年看子女。我感觉母亲就像里面的孙玉厚,常常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孩子们最好的吃穿。可就在女婿王满银让他丢尽了脸面的时候,他欣慰地发现,二小子少平,小女子兰香,都长大了,懂事了。他禁不住为他的几个孩子而骄傲。孙玉厚是路遥先生倾尽心血,塑造的一个令人敬佩的好父亲,无论他多么艰难,日子再怎么贫寒,他都争取让少平和兰香去读书,他为兰花没有上过学,少安十三岁,小小年纪,就回家劳动,流过多少眼泪?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的母亲亦如此。
是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