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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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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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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与那片黄土地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居住的村庄依然是那样的落后与贫困。

那里沙飞四起,水洼成片,一条高低不平的泥巴路贯穿南北,零零星星的土屋散落在沙河的周围,片片芦苇荡像一块块补丁,镶嵌在村子和堤坝的结合处。放眼望去空空旷旷,仅有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将散落在苏北平原上的一片片泛着黄色的庄稼地紧紧相连,在这落后原始的小村庄,我的祖辈们大多过着向土地讨生活的日子,我的母亲来到我们这个家也成了其中的一员,从此她便与黄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

父亲去世后,一家人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母亲身上,母亲就像换了一个人,从此把生活调成了静音模式,为了全家人能吃饱饭,她总是起早贪黑将自己的热情挥洒在那片苍茫辽阔的黄土地之上。

在春季播种的日子里,天刚蒙蒙亮,外婆一大早做好饭,舅舅牵着牲口带着犁头出发了,还有不少亲朋都来帮忙。母亲背着粮食籽,扛着锄头尾随其后。二级地是家里的口粮地,一块地就有四亩,舅舅犁地都是从这一块开始。儿时的我出于好玩,舅舅和母亲犁地时总要跟随他们去看看那被翻过的黄土地。因为害怕被牲口踢到,我时常在地埂上远远的望着。

只见舅舅一手掌犁,一手拉着套在牲口上的犁绳,口中发出“驾”的一声,伴随着犁铧在地头划入土地,原本硬邦邦的土地瞬间被翻出了新“花样”。舅舅当兵出身,身体矫健,年轻时是犁地的“老把式”,他会顺着土地一圈一圈地“画线”,画笔就是他手中的犁头,画纸就是那片黄土地。那被犁头划过的土地就像一条条粗细不一的波浪线,母亲会顺着这一条条波浪线将手中的粮食籽均匀地点缀其间,如同在那波浪线上画上了圈圈点点。这时犁过的土地就是一幅画,这画上不仅有舅舅趟在土地里的脚印,还有母亲播撒下的种子和流下的汗滴。

随着太阳从远处的天际爬上近处的枝头,那四亩地也被犁头划拉的接近尾声,这时母亲的老布鞋里早已灌满了黄土,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疲惫,但她土黄色的脸上却露出暖暖的笑意,这笑容饱含着她对土地的深情,也写着她对口粮田的期待和满意。

为了缓解疲惫,母亲时常会直接坐在那片黄土地上,拿起身边的大水壶,咕咚咕咚的喝上几口,深喘几口粗气。舅舅则点上一根烟,嘬嘬地抽上几口,吐出的烟圈飘在眼前的那片黄土地之上。这时的牲口也疲惫地侧卧在长满青草的地头,伸着脖子有气无力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叼吃着身旁的青草。儿时的我还不懂母亲的辛劳,只觉那块田地在母亲和亲朋好友的劳作下显得那样渺小,仿佛母亲对土地有使不完的力气。

后来,随着我渐渐长大,母亲也在慢慢变老,我深刻的理解了母亲在黄土地上的艰辛和不易。还记得那是收麦时节,已上了年纪的母亲冒着炎炎烈日将一片片金黄的麦子割倒在地,然后用她那双粗糙满是裂纹的手将其捆扎成一个个胖胖的麦个子,我发现在太阳的炙烤下,母亲早已汗流浃背,但她顾不上用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只是任其滴落在麦田生长的黄土地之上。

在一番挥汗如雨的劳作后,我看她吃力地背起那沉甸甸的麦个子向平板车走去,起身时她的脚下被麦茬拌了一下,打了个趔趄,但她努力挺了挺腰身,踩着脚下的黄土地向平板车走去。我争先的帮着母亲抱着麦个子送到平板车上,不一会,装了满满的一车,母亲拉起车,我拿着镰刀等割麦工具跟在车后,用力的推着车,在一段艰难的行走之后,我看见母亲的步伐愈加碎小而吃力,好像每走一小步都是出于生命的本能,以致跟在她身后几米之外的我都能清晰的听到她那粗壮的喘气声。

看着劳累的母亲,我总是会抱怨,种地干啥呢。它是那样令人劳累,但母亲却有她的一套“理论”,她说,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黄土地上,这片黄土地就是我们的根,住着我们的魂。春季播种时想到秋天就能看到这片黄土地上的玉米、大豆、花生等农作物,收获的喜悦会瞬间冲淡她疲惫的心。

也许吧,我听罢,有些懵懂,似乎还不明白什么。但我知道,我要走出这个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读了高中以后,回家渐渐少了,母亲的那片黄土地,成为刻在我心中一圈年轮。

如今母亲年逾七十,头发早已花白,在岁月的流转中,腰身日渐佝偻,双手愈发粗糙,但她依然坚守着那片黄土地。曾几何时,我劝她将村西南的那六分地尽早丢弃,她却说:“其他地都包出去了,自己种了大半辈子地,已经和它们有了难以割舍的感情,趁自己还能动,还想再种几年,就当玩玩吧,实在干不动了,再将其扔了”。

就这样,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母亲与那片黄土地相依相存整整度过了40多个春夏秋冬。在我看来,母亲早已与黄土地融为一体。定居江南小城多年的我,多次让母亲来城里居住时,她却说,她住不惯城里的高楼大厦,听不惯城里的嘈杂之声,住在城里,给坐牢一样,憋得慌。我觉得,母亲更丢不掉他种了大半辈子的黄土地。

是的,正如母亲所说,那片黄土地是我们的根,住着我们的魂,我从这片黄土地走出去,也终将回归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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