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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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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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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香热毛蛋

余晖慢慢散去,安静半晌的村子在几声吆喝声中开始闹腾了,乡村的清歌娓娓而来。

“针头线脑泥娃娃、修锅补盆、磨剪子磨菜刀唻……这一阵吆喝声后,在家的妇女老太拿着烂盆或刀剪子就在门口等了。不多会,又来一阵吆喝声,卖豆腐包子、换馍馍、拌凉皮、卖毛蛋了,五香热毛蛋来了……这下子,把村里的孩童们给搅动起来了,手里揣着几毛钱,或者拽着大人的衣角,争相的跑向流动小摊。

小时候的农村,总少不了些许小商小贩转街吆喝的叫卖声,宛转悠扬,各有各的味道。而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走乡串户卖的热毛蛋。那个香辣的味道,一直留在童年的记忆深处。

毛蛋又称毛鸡蛋,是用于孵化雏鸡的蛋,小鸡已经在蛋壳里长大了,可惜最后没能啄破蛋壳而在蛋里面窒息而亡的小鸡,就像一个个没褪尽毛的麻雀一样。在肉食贫乏的时代,这死在“蛋”中的小鸡谁家也舍不得扔掉,于是就把它做成了一种美食,煮熟后打开蛋壳,一只毛绒绒的小鸡窝在里面,看着垂延三尺。

我的家乡沛县,很多人喜欢吃这个毛鸡蛋,我们那里有很多孵小鸡的作坊,每到春天孵小鸡的季节里,这样的毛鸡蛋都是抢手货,常常供不应求。

记得年少时,每到春天,家里会让捂窝的老母鸡孵上三两窝小鸡。在这期间,母亲会定期从老母鸡肚底下摸出热乎乎的鸡蛋放在水盆仔细地观察,那些能出小鸡的蛋母亲又一只一只放回窝里,而那些不能出小鸡的蛋称为“忘蛋”,到后期再检查出来的“忘蛋”里面的小鸡已经成型,浑身长满绒毛。母亲说:”这些没见天的鸡蛋小孩不能吃,吃了容易忘事,上学的年龄,哪能吃这呢。“母亲的话,反而给毛蛋涂上了一层神秘感,让我对毛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毛蛋毛蛋,五香热毛蛋,好吃的很。”每次听到吆喝声,我就缠着母亲去买一个尝尝,母亲总是说:“赶明儿让你姐去你大爷家(姐姐的干爷,家里有孵小鸡的作坊),他们家里孵小鸡会有很多毛蛋,到时候煮一锅让你吃个够。”听了这些话,我就不再央求了,就跑去卖毛蛋的摊子上看热闹,那个热辣滚烫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

卖毛蛋的是一位老大爷,个子不高,精神抖数,骑着脚蹬三轮车,里面放一铁皮黄泥火炉,炉火煨着一锅热腾腾的毛蛋,汤里漂着一层红红的辣油,不少八角、茴香、香叶、桂皮、尖辣椒在上面翻滚,香味不断飘向村头巷尾。炉子旁边,放着一个柳条编织的小筐,筐里铺一层塑料布装满毛蛋,末了再盖一层小棉被。

老大爷停稳车子,拿个凳子坐下,点上一支烟,这时大人小孩就纷纷而来,老大爷指着锅里说:”热乎的喱,不够后面筐子里有,管够。都别抢,一块钱三个。“说罢就与大伙谈天说地了。

这时,大人小孩涌向前,准备吃毛蛋的便掀开锅盖,你三个他六个的各自拿各自的。因为烫的原因,有没拿稳掉地上的,有烫的手直摇摆的,咧歪嘴的,跺脚的,拿嘴直吹风的。此时是老大爷笑的最灿烂的,是笑人们馋嘴还是夸自己的炉火旺,我没有问过,因为没钱买,我就在一旁看热闹。买来的毛蛋大多是给孩子吃的,大人们是舍不得沾嘴的。最多也就趁剥皮时咂几口手指上流的汤水,品品味道,过过瘾,就足够了。

老大爷也不问拿了多少毛蛋,那个年代还很朴实,大人拿完毛蛋都会很自觉的把钱放在筐子里,太爷也从来没当着大伙数过,或许这就是最原始的质朴与信任。

此时,巷口里除了老爷们抽烟的吧嗒声以及粗犷的谈笑声,最响亮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吸溜声了。买了毛蛋的大人们,拉着自家的孩子蹲在门口,把毛蛋的蛋壳轻敲个洞,递到自家小孩的嘴沿上,然后就是一阵吸溜里面的汤水。有的小孩吸的太猛了,呛了一口;有的小孩怕辣,吸的满头大汗;有的小孩直接连汤带水的吃起来,辣的一个劲的嗤哈……大人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孩吃完。有时我在想,那时候小小的一颗毛蛋已不是普通的食物概念,而是完全承载了那个年代的舐犊之情,情之深已不是这小小的村庄能藏得住的。

前不久回到村里,“毛蛋,热毛蛋,五香热毛蛋”的一阵喇叭吆喝声,吸引了我,我拿着一个菜盆,来到卖毛蛋的车前,买了三十个热毛蛋,端回家,儿时大家吸溜吃毛蛋的场景瞬间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也试着吸溜一口,那个辣味立马让我头上冒了汗,我拿给母亲吃,母亲吃了两个,一直说,这味道不如自己煮的,是的,我也感觉,再也不是母亲当年煮的毛蛋的味道了。母亲煮的毛蛋,原汁原味儿,清香四溢,胜过其他各地的。

儿时的记忆往往伴随着我们的一生,又往往有了一些年纪后开始喜欢和回味这些记忆。好像回忆就是根植于岁月之中的植物吧?岁月越绵长,回忆越茂盛。

“毛蛋——五香热毛蛋!”不觉间,这熟悉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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