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馍里的牵挂

“奶奶，这个饼真好吃，这个就是你说的油馍吗？怎么做的？”回到老家，孩子们对母亲做的油馍甚是喜欢。

“你们开车来不及吃饭，我给你们烙几个油馍，带到路上吃。”每次出门母亲总是这样说着。

谈起油馍，那是大多数丰沛人都非常喜欢的一种美食，而它对我来说，不仅是一张让我魂牵梦绕的面饼子，更是饱含着我对儿时生活的追忆以及和母亲一起度过的那段艰辛的岁月。

小时候，吃油馍是一种奢侈，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吃饱饭已实属不易，吃个白面馍都是一种幸福，更别说吃油馍。那时，母亲烙油馍，我都会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先用温水和面，而后利用醒面时间切葱、准备调料，待面醒好后，母亲便开始揉面，揉到面团又光又亮后，将其切成若干小面团，用擀面杖依次将它们擀开，将葱花撒在上面，倒上豆油，撒上盐，用手将它们抹均匀，再把擀开的面两面对折，这样一张馍饼就做好了。

姐姐就开始烧锅，母亲拿起油桶，倒入一些豆油，待到油温六成热时，母亲会拿起一个饼小心翼翼地放入锅中，饼刚刚接触到锅底就会发出“滋滋”的响声，过了一会声音渐渐消去，饼的表面出现小气泡，把它翻个身，那个金黄的油馍就呈现在我眼前，馍上还镶嵌着翠绿的葱花。

烙好油馍，母亲端来一碗咸豆子，再切上一块咸菜，放入切片的大葱，把烙油馍剩的热油倒入凉拌一下，两个菜就有了，烙馍的酥脆，咸豆咸菜的香辣，还有葱花带来的微甜，交织在一起，极大丰富了味蕾。

儿时，一年吃不上几次油馍，能吃油馍也要看季节。收麦的时候，图省事，还要补充营养，外婆会烙上一筐子油馍，煎上一串咸鱼，在田间地头就把午饭糊弄了。还有，就是收齐了，收了花生和大豆，母亲把花生和大豆榨了油，那段时间有面有油，吃的次数多一些，算是改善了生活。

一年当中，最难熬的，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缺粮少面，杂面窝窝、玉米窝窝、杂面锅饼、一大缸咸菜，就成了一家人的主要口粮，压榨的豆油和花生油也快见了底，哪还有吃油馍的条件。那些年，每当这个时候，舅舅就会问母亲，距离收麦还缺多少口粮，母亲说还要两袋子面，舅舅不几日就给送来了，还要给带上一桶油，有时候还给带上一只小公鸡。借来的面，借来的油，哪能再吃油饼哩，母亲时常会自言自语。

那时生活很苦，却也很幸福。母亲和姐姐忙完一天的农活，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着外婆烙的油馍，喝着清凉解渴的绿豆糊饾，晚风中夹着田地里庄稼的清香，门外的水池里青蛙奏着欢快的乐曲，繁星漫天，萤火萦绕，外婆铺上凉席，让我们躺着，总给我们讲着各样的神话故事，回忆起来至今记忆犹新。

长大后，上了高中，在家的时间就不多了，每次放学回来，母亲、外婆就烙上十几个油饼，炒上一锅鸡架罗卜或鸡架土豆，地里有什么菜就配上，一口气吃上几个油饼，一碗菜，这是那时放学回去最大的念想，也是母亲尽能力做的最好的饭菜。

上了大学，临行前，母亲起了个大早为我烙了十几张油馍。“去了学校，南方都吃米，你最爱吃的油馍到那就吃不上了，我给你多烙几张，路上吃，吃饱了就不想家了。”她湿润的眼眸里，盛满的皆是对我的牵挂。在朱王庄集上车站上了车，车子快速行驶在乡村公路上，母亲的身影也消失在车站尽头，我拿起一张烙得金黄的油馍，想起母亲的叮嘱，那一刻，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远行的儿女，都熬成了父母的客。第一次大学寒假回家，母亲炖鸡、羊肉白菜、煎的咸鱼，当然也少不了我心心念念的油馍。吃着独属于母亲味道的油馍，望着她眼角新添的皱纹，两鬓的银发，佝偻的身躯。那些思乡的情怀，对母亲的挂念，在南方小城经历的酸甜苦辣，好像都融在了这张油馍里。

每次读到朱自清的《背影》，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两个身影。几根木棍搭起的大门，一排篱笆墙围起的穷家破院，母亲经常扒着门框吆喝我们回家喝汤的身影，外婆经常扶着门框看着我们远去的身影……

时过境迁，老屋渐行渐远，篱笆院都成了砖瓦房，每每回家，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这个木棍搭起的大门和篱笆小院，这些身影和院落早已刻在我的心里，成为挥之不去的风景，以致现在，我每次离开老家，都会回头看看大门，看看心中外婆的身影，彷佛又看到了外婆那亲切、热切、期盼的眼神。

母亲和外婆做的油馍，这是家的味道，是无法替代的幸福感，更是让我勇往直前的“加油站”。她们用实际行动让我懂得了爱，懂得了珍惜，懂得了奉献。

不知不觉，阔别老家多年，细细数来，与母亲相处的时间非常少，但母亲对我的爱却从未改变。老家的小院，老树，辛劳的母亲，想到这些我就会觉得很知足、很踏实、很感恩。正是这个小院和家人，时刻提醒我要好好生活，好好工作，让我时刻都怀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心中有一种温和而不偏激的感情，在岁月长歌里波澜不惊，安然前行。

透过窗户，望着小城的一草一木，我恍惚中看到了家乡的小院，想到了母亲的油馍，看到了外婆的身影，忽然明白了母亲烙油馍好吃的秘诀，那就是：要充满感情，充满爱，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