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轮月牙儿
可是家乡那轮
我走她也走的月牙儿
可是家乡那轮
洒下银色月光的月牙儿
永远那么明亮
—题记
夕阳坠入地平线,天边燃烧着鲜红的霞光,一片宁静轻轻落在小城的枝梢上,晚风的吹拂也便弛缓起来。
月牙儿,是的,我看见月牙儿了,带点寒气的一钩儿浅金。总是惹人怜爱的月牙儿,就那么一钩,静悄悄地挂在天隅。
看到月牙儿,我便会想起家乡老屋的窗户,月牙儿轻易地刺破窗纸钻进来,用月光编织一个充满梦幻的睡袋,让累了一天的农人们开心地做了一晚上的梦。它不吵也不闹,只是安静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看过去,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第二天晚上它还来,月牙儿终成圆月,圆月又成月牙儿。多少次了,我看见跟现在这个月牙儿一样的月牙儿;多少次了,她带着种种不同的感情,种种不同的景物,一次次在我记忆中的碧云上斜挂着。她唤醒了我的记忆,像一阵晚风吹破一朵欲睡的花。
有月牙儿的晚上,母亲往往睡不着,她一边叹息一边算着日子。“唉,一晃又半个月了!”母亲喜欢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小时候,我总想不通母亲在感叹什么。现在总算懂得了她的叹息:时间走的太快的时候,我们往往会为一事无成而感到惶恐。庄稼种到了土地上,盼不到收成,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孩子们都长大了,成就的没成就的,有操不尽的心;每天都有走不完的路,受不完的苦,流不尽的泪……母亲作难了喜欢哭,她哭起来时,我感觉月牙儿都碎了,碎成满窗户的星星……
夏收秋种时,那一钩月牙儿总是跟在母亲身后,母亲早起忙活,月牙儿伴着母亲,看着露水把母亲的衣服打湿。傍晚,月牙儿搀着母亲疲惫的身躯,一步步挪向家中。夜里要打麦,母亲叹着气,在月光下,到舅舅那里搬救兵。没多久,舅舅带着一帮人马,二伯等人帮忙,在后半夜把小麦打完,颗粒归仓,母亲一脸愁容在月光下有了笑意。
秋忙更是如此,母亲是个急性子,看着玉米咧开了嘴,就一遍又一遍的催着舅舅来人帮忙,看着玉米拉回家,最后一块地播种上小麦,母亲那晚睡的最安详,在月牙儿的陪伴下,她的呼吸声很响,而且拉的很长,让我一直怀疑有一根细细的线拴在月牙儿上,所以窗户的月牙儿总是随着母亲的呼吸声一明一暗。母亲的脸庞沐浴在月光里,浅浅的微笑浮在嘴角和眼角……母亲是坚强的,她乐观而豁达,善良而平和,无论是什么日子,都能坚持下去。母亲虽然也会在月光里哭哭啼啼,但那坚定的眼神顺着月光爬上去,形成根根曲线和母亲额头的皱纹连在一起……
老舍先生说过:“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是的,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就像月牙儿伴着我和母亲走过的那段艰辛的岁月,都已沉淀成我心中的“阿勒泰”,而这弯月牙儿也成了我成长的灯塔。
和家乡的月牙儿相比,小城的月牙儿太过孤寂。和那些分割成小方块的木窗子比起来,头顶的这块天空还是太过寥寂。纤细的月牙儿,像被风吹弯了的林黛玉腰姿,骨子里都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和伤感。我总想着有月牙儿的夜晚是快乐的。只可惜,怎么看它都像低垂的眉毛,两边的尖端分明就挑着几分忧郁,我竟然能感觉到那月牙儿里有泪珠滑落下来,成为不时而过的流星。都说对着流星可以许下美好的愿望,可我除了茫然若失的情绪外,只剩下突然而来的无所适从了。
我开始和母亲一样害怕时间飞逝了,总感觉不再年少。月圆的时候,心头泛起的多是思念和怅然;月缺的时候,一不注意就会陷入回忆里无法自拔。月牙儿太尖锐,我只要无意间瞥一眼,它就能把我的内心堤坝刺穿,进而溃决,成为泛滥的潮水……
艰难日子里,总感觉月牙儿和月光是最美的风景,对着它,我可以有很多种遐想来美化心情,即使是母亲的悲悲切切,也是生活最好的调味品。只要和母亲在一起,我就永远都是个孩子—那个可以对着月亮笑和哭的孩子。那时候,就感觉月牙儿是一把镰刀,母亲用它收割着岁月,收割着希望,收割着迟迟而来的安然。而如今,母亲已经把这把镰刀磨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今夜,我只盼月牙儿是一双或者两双眼睛,而我,是那眼睛里最美的风景!我以仰望的视角存储这段轻盈的、隐喻的、发着微光的风景,更加感知到人生双向奔赴的意义,于是,我以另一种更加奋进的方式重新在月牙儿的陪伴下,奔赴星辰大海。
月夜里,无边无尽的宁静,伴随着我轻轻的呓语。我喜爱夜晚的宁静,更喜爱弯弯的月牙儿。此时,疲倦的月牙儿已经躲进了云层里休息,只留下几颗星星像是在放哨,静了,我们都静了……
我从睡梦里睁开眼,一束金色的月光照在我的被子上,我的脚动了动,月光也动了动,恍如一只抖动耳朵和丛毛起身的猫被自己的影子惊了一惊。
而我,转身又回到那一钩月光中……
大沙河畔,村路旁橘黄色路灯,长长的村街泛着青绿色。浓浓的夜色笼罩着羞涩的月牙儿,一点点淡青,一片片银白,如美丽的天使紧紧拥抱着天空,这景致何不是生活的一种憧憬。
月华洒落,飘飞的云彩悠悠地游过弯月,竟如皮影戏般柔亮,淡淡的月光柔情地洒在波光荡漾的大沙河,秋风轻轻地吹向那一片倒映着岁月的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