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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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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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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女人

在这世界上,我再也没有期待,也没有了恐惧。我在深渊里,感觉很平静。命途多舛的可怜人啊,却像神明一样无喜无悲。

—题记

寒山寺的钟声,划破了姑苏城的宁静。华灯初上的工业园区,倒映在金鸡湖上。一阵铃声过后,大小车间就像撒鸡窝一样,人群蜂拥而出,机器的隆隆声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中,街边的小酒馆,觥筹交错,划拳霍霍,姑苏街头灯红酒绿。

人物档案

姓名:李小妮

年龄:20岁

职业:淮海市粮食学校毕业生

住址:淮海市泗水县古沛镇

拉着汽笛、冒着长烟,从淮海市开来的绿皮火车即将到站,穿着花褂、白裤子,扎着马尾辫的李小妮,早已迫不及待的来到车门口,姑苏城的高楼大厦映入她的眼帘,那种喜出望外和展翅欲飞的心情,冲刷了一身的疲惫,期待着去拥抱、去融入这个美丽的城市。

人都是为希望而活,因为有了希望,人才有生活的勇气。

小妮刚从淮海市粮食学校毕业,学习出类拔萃,性格有点叛逆。这次自主择业,不愿意到基层粮站去上班,深受表哥在姑苏城打工的影响,听着表哥的叨叨,总想着外面的精彩世界,非要出来闯一闯,活出一个新花样。

小妮一出车站,就按照纸上写的地址,冲向南广场的公交站台,不停的寻找着,看看哪辆车去园区,园区是她的第一站,也是生活的新起点。终于找到2路公交车,小妮赶快从背包里扣出2元钱,拉着大皮箱冲向车里。

天实在热,公交车的天窗都打开了,热浪未减,汗珠不断的从小妮脸上落下。已是晚上九点,街上人头湍动,小妮望着古香古色的姑苏站又渴又累又兴奋。

校园毕业季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同学们送别的话语不时回想在耳畔,这美丽的姑苏城,似乎应验了同学们的祝福,五彩缤纷的华灯下,好像看到了似锦的前程。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园区的工厂站点,小妮拖着比她还宽的皮箱,歪歪扭扭的走到工厂值班室,拿着学校开的介绍信,办理了住宿手续,就被领到宿舍。

想想外面的世界,想想如果和其他同学一样,去乡镇的粮管所,天天看着偌大的粮仓,那人生似乎就和一大堆枯燥无味的粮食锁在了一起。想着想着,兴奋的劲头又起来了,古香古色的火车站、姑苏园林、古街古巷,都预示着美好生活的到来!疲惫终于让小妮入睡了,但嘴角上带着一丝笑意。

闹钟响起,七点钟的姑苏城,俨然一幅热辣滚烫的样子。

小妮洗漱完毕,带齐资料,就到人事部等候,不久,人事部来一大个,看到小妮孤零零的站在门外,便问:来报到的?

小妮:是。

大个:哪个单位介绍过来的?

小妮:淮海市粮食学校。

大个:咋不到乡镇粮食部门呢?企业虽然收入好一点,但是挺忙的,没有事业单位的朝九晚五。

小妮:大城市机会多,想出来闯一闯。

大个:唉,真不理解新世纪的年轻人。

大个给小妮办理完入职手续,就带到了电子厂的绕线车间,先从电机装配实习开始吧。

小妮看着偌大无比的车间,就感觉比镇上粮管所的粮库大多了,成群结队的工人,货车来来往往,一捆捆的铜线,隆隆的机器声,干净整齐的车间,菜味飘香的食堂……

下班后,小妮没顾得上吃饭,就跟着表哥来到金鸡湖转转,华灯初上,金鸡湖岸边姑苏大学映入眼帘,寒山寺的钟声不时的响起,想必是一众信徒又开始新的许愿。这晚,小妮给表哥聊了很多想法,梦想,就像刚出笼的鸟儿,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

回到宿舍,小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想着各式各样的事,明天拿来同学录,联系看看,同学们是否都去收粮食了,第一个月拿了工资干什么,买一个诺基亚手机……小妮的热劲头,总在美好的期待中酝酿着。

青春是美好的,但青春也是青涩的,有时候青春的一个冲动决定,可能就撬动了正常的人生轨迹,走到无法预见未来的路上,甚至刹都不能刹住。若干年后,是好是坏,不好论断,但拧巴的人生多少都要走点弯路,付出代价。

成长是一笔交易,我们都是用朴素的童真与未经人事的洁白,交换长大的勇气。

一晃,半年光景。初冬的江南早已金发披肩,咋暖还寒。

这几个月,小妮先是从绕线车间,又到轴承车间,再到总装车间,每一个车间都学的快,做的好,深受车间主任和老师傅的认可,几个工艺师傅都在说,这个时代的中师中专的学生,都是真才实学哩,能吃苦,能受累,会看图纸,我们要是那时候恢复高考后能有上学的机会,多好哩。

小妮发现自己彻头彻尾的融入这个工厂的节奏,快意的生活总是加速度的。姑苏的大小景点,姑苏的大学,几乎都逛了一遍,连上海也坐着绿皮车跑了一趟,南方鱼米之乡的生活,让小妮慢慢陷入,卡进了这个城市的的生活频道。

美好的事物和期待,不是没有裂痕,而是满是裂痕却没有崩开。从此,小妮开始有了无限的遐想,一辈子能生活在这里多好啊……

叮铃铃……一阵电话声,车间值班室传来叫喊声,李小妮,你家里来电话了,小妮一路小跑过来。

小妮:喂,是哪一位?哦,是爸爸,你有啥事呢,家里都好吧,俺娘还好吧?

爸爸:小闺女,你咋才接电话哩,家里都好,你在那里咋样呢?

小妮:爸爸,我在这里很好,车间也都熟悉了,都换了几个岗位了,平时挺忙的。

爸爸:你看把你能耐的,好好干哩,元旦放假回来吗?这都走了半年了,也不回来看看,有空就回来,上次给你说的事你别忘了。

小妮:嗯了一声,到时候放假就回去,叫俺娘多注意身体哩。

爸爸:管管。

电话挂掉了,小妮真有点想家了,想想家里过年的热闹,唤起了很多儿时的记忆,穿着新棉袄,辫子扎着红花,走家串巷,是那样的幸福和美好。

但小妮的心情又是郁闷的,还带点惆怅,刚才爸爸说的那事,让她陷入了沉思。

刚来姑苏城的时候,爸爸就说,老大不小了,也毕业了,小闺女该找个婆婆家了。咱们隔壁刘庄老马家的儿子不错,家里兄弟姊们多,也是过日子人家,要不看看再走。

小妮的心随着毕业季的来临,早就飘向了书本上的姑苏城,那山、那水、那园林,是青春的一大向往,难道还要在附近村上找个人家,这书不是白读了吗?小妮的内心是否定的,给爸妈讲了半天道理,也没说通,于是火车票一买,走人。

没想到,时隔半年,爸爸还惦记这个事,我里个娘来,真是愁死个人。当然,父母都希望孩子留在身边,到时候回了家再说吧。但小妮心里还是充满失落和矛盾,连续失眠几天。

江南的冬来的真早,未到春节,温度就接近零度,姑苏城也飘起雪花,寒气袭人。

天朦胧亮,小妮背着包,就奔向车站,坐着绿皮车回淮海市了,车窗外的世界被寒风包裹着,大地没了生机,万物开始了冬眠,鸟鸣声稀稀疏疏。列车在寒风中呼啸而过,远处田野里白皑皑的积雪,不时映入眼帘,

远处丘陵起伏,枯黄的芦苇摇曳在古黄河的沿岸,一片萧瑟。淮海市的冬天都是这样,农村屋里屋外一个样,冻死个人,没有炕,冻的人人都抄着手,跺着脚,真难熬。

下午三点一刻,列车到了淮海火车站,小妮一路奔袭到了泗水县,远远的就看到爸爸站在车站出口。天空虽有一丝暖阳,但不足以驱走寒风,爸爸早就冻的打哆嗦了。

看小妮到了,爸爸高兴的满脸堆笑,问东问西,开着摩托三轮车带小妮回去了。到了家,和娘一阵寒暄,开始烧火做饭。

夜幕降临,整个村子像冻住了一样,街上早没了脚步声,小妮和爸妈东拉西扯,故意岔开爸爸的陈年话题,但小妮的忐忑不安和婉转拒绝,正是对农村这种包办婚姻观念的一种厌恶和不耻。但小妮的力量是微弱的,甚至都不能燃烧起来,这种封建传统磁场的魔力,不断地吸引着小妮,想逃都逃不开。

第二天清早,小妮就跟着娘赶去集,顺便定了返程的车票,准备回姑苏城。此时此刻,小妮的心情就像屋外房檐上的冰溜子,跌倒极点。感觉自己就像生活在一个篱笆墙的家里,四处漏风雨,一点温暖没有,偌大的庭院里,只有那只老黄狗亲切的保护着自己。

古沛镇的集真热闹,人山人海,小妮给爸妈买了过冬的棉袄和棉鞋,心想着,抓钱了,也得让爸妈开心一下。

临近中午,小妮回到家里,远远的看到堂屋坐着几个人,一个中年妇女和男人,好像是夫妻两个,还有一个矮个子男孩,这个男孩走起路来还有点内八字。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干啥哩,哪里来的亲戚,咋不认识。

爸爸:你们娘俩咋才回来,人家马家来人都等了好久唻。

小妮:啥是马家来人?我认识不?你咋没早说哩?

爸爸:上次爸不是给你电话说了。这时,只见一媒人模样的大娘从屋里走出来,带着红手套,叫着小妮。

大闺女,这是马家小二孩,初中毕业学了装修,在山东泉城工地上干,里外粉刷、按电、贴瓷砖啥手艺都会,过日子小孩,抓紧给人家啦啦呱吧。

小妮:喔喔……心在怦怦直跳,好像穿到了嗓子口,双腿似乎也不听使唤了,缓缓的来到堂屋里,礼貌性的给大家说了几句话,就钻进里屋没出来。

外面寒暄一阵,就都回去了。临走时,马家二孩去找小妮,好像是想再拉拉呱的样子,被小妮拒绝了,说下午要赶火车,没时间,小二孩红着脸就走了。

太阳半死不活的挂在天空,寒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吹冷了心情,小妮一点高兴不起来,反而多了不少怨气。

小妮:娘,你说俺爸咋这样唻,突然就给安排这事,我还没想这事呢。

娘:闺女,你也老大不小了,书也念完了,你看看村里跟你小学同学的,娃娃都两岁了,多好。我看该找个人家了,嫁在娘身边,不走远,还能帮帮家里,多好哩。

看着娘满眼的期望,小妮默不作声。这时候爸在外面叫端碗吃饭了,羊肉汤都凉了,你看看你,也不给人家说句话,咋不懂事来,爸爸叨叨着。

小妮板着脸,一顿饭都是沉默的,抓紧吃了一个馍,喝了一碗汤,急匆匆的赶到集上坐车去淮海市。

事情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如同夜幕降临,白日西沉。

车窗外的白杨树,冻的咧开了嘴,干枯的树叶时而飘起,就像没娘的孩子一样到处乱窜,小妮脑海中开始泛起所谓“相亲”的一幕幕。

刘庄就在村子隔壁,村里多以刘姓,马家是村里单门户,马老头平日做泥瓦匠,冬季里干点木匠活,因为小孩多,生活过得挺紧吧,马老头是出了名的“怕婆子”,马家老太婆虽说能过日子,但也是出了名的不孝顺,平日里话多事多,仗着有三个儿,横行乡里,村里都说这家人是孔老圣人没走到的家庭。

一路上脑海不时泛着马家父母那猥琐的笑脸,歪瓜裂枣的马家二孩……小妮顿时感觉和向往的生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就像一个鱼刺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不想了,带着些许埋怨,小妮睡着了,直到淮海市火车站,小妮被聒醒,看着快到点的车票,急忙检票进站,南下的列车缓缓驶出,小妮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就像放飞的鸟儿。

不知为什么,小妮的心还在堵着。难道挚爱的家乡也要抛弃我。让我重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的悲惨生活。

有时候,父母之命,就像一个围城,父母看到的是围城里的人和事,这些人和事并未透漏出围城外的人性和本质。

千禧年春节将到,小妮值班没回淮海市,可能是想躲避点什么吧。夜空中的烟花,装饰了小妮美好的心情,几个同事聚在一起包饺子过年,欢声笑语不断。

平静欢快的日子对小妮来说是多么的难得,然而平静还是被电话铃声打破,电话那头,一个支支吾吾的声音:“小妮,你还记得俺不,咱们上次见过面,我是马家老二,叫二斌,小妮听着,顿时不知如何说话,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我正上班呢”。就把电话挂断。

爱不能被强迫,爱不能被哄骗和戏弄,它来自天堂不经请求也不经请求。

大过年的,都不让人安生。小妮感觉年假都是灰色的,家里人咋这样哩,都把电话给这人家了,以后要天天缠着,咋办哩,影响多不好。

纠结、矛盾和沮丧瞬间包围这个单纯的女孩,一连着很多天小妮都捆在纠结和闷闷不乐之中。

这几天,央视一套还在播放《篱笆女人和狗》,小妮天天端着饭盒,在宿舍里看的津津有味,剧情主人翁的悲惨生活似乎和小妮最近的心情挺吻合,有时看着看着眼泪都情不自禁的流出来。

姑苏城的美,并没有给小妮带来美好的心情,反而被家中幽灵一样的魔咒给纠缠着,就像一个篱笆墙,看到外面的阳光,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剧情很快划上了句号。小妮在这个剧情中慢慢明白了,女人的一生,幸福或不幸的根源,大部分被归罪于两个因素,一是原生态家庭,另外一个是婚恋。尽管二者在很大程度上,都有着必然的联系。然而,并非所有原生态家庭不好的女人,都一定婚恋不幸。

有人说,幸运的女人,用婚恋治愈了不可选择的原生态家庭带给自己的不幸。不幸的女人,把婚恋演变成了原生态家庭的翻版。那些把自己的一切不幸都归类为原生态家庭的女人,在婚恋里的自作自受的戏码并不值得人心疼。亦如《篱笆女人和狗》中的枣花一样。

千禧年是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的重要一年。随着现代工业体系的建设和产业链的健全,城市产业工人的缺口不断增大,大批农民工开始涌向城市,做着最底层的服务工作。掏粪池、建筑、房屋装修、搬运工、服装厂和电子厂的倒班工人,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人口红利的释放,就这样一大批中西部农村待业青年,开始走向了长三角和珠三角,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要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

这天,刘庄村里大喇叭在广播,姑苏的电子厂招工,村里年满18岁以上的小孩都能报名,这下热闹了,大队部小青年络绎不绝,农村里十七八岁的小孩,初中毕业或者没毕业的,在村里游荡的真不少。

刘庄村紧靠古沛镇,步行十分钟就到,平日里古沛镇街上的青年和刘庄村的整日里混在一起,俗称“街猾子”。一听到招工的信息,都赶来凑热闹。有的家长看着小孩不上学,一天天在家无所事事,不是偷鸡摸狗,就是和街上的小孩喝酒打架,还是抓紧送出去,有人管教,还能养活自己,挣钱盖屋诓个媳妇也行。

马二孩的娘,揪着二孩一路骂骂咧咧的来报名了,见到谁都说,挣钱不挣钱都没事,电子厂女孩多,能诓个媳妇就管咧(确实,以老马家的名声,估计经不起打听,小孩媳妇难找哩,除非遇到臭味相投的家庭)。小二孩默不作声,他娘说啥就是啥,因为他知道,这半年来,在泉城没有活干,闲着零花钱都没有,媳妇说了几回了,人家都不愿意,说不定出去打工也是一个机会……

周末,小妮到收发室拿信件,远远的看到一辆大巴车开进厂区,下来大几十号人,一问,是新招聘的产业工人。

不远处,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小妮怀着好奇心走近,一看,我里个乖乖,这不是马家二孩吗!咋到这个厂子来!

大概过了一周,小妮家表哥来厂里,说和马家大孩是仁兄弟,请马家二孩和小妮一起吃个饭……

人生到世界上来

如果不能使别人过得好一些

反而使他们过得更坏的话

那就太糟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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