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修行（组诗）

参禅

在九华山，禅高坐云端

俯视人间，我不参禅

我在人间修行

我的那些夙愿，都和泥土有关

山路上，遇到几粒小雨

它们就会萌芽，我不期待

都能修成善果

一群又一群人

匍匐在石阶上，念念有词

如同道旁的树，被风吹光了叶子

我就是树下那个种菜的

荷锄人

  挑工

从迎仙桥到百岁宫

有索道也有石阶

擦肩而过的几位老者

脚步更加坚实

挑着米、挑着面

还有筑庙的建材

肩上的担子都压成弧形

一头是佛的香火

一头是自己的衣食

他们的姿势一律

颔首、佝腰、流汗、喘息

偶尔停下来，让行

朝拜者空洞的眼神

  老庵

石砌的墙体，部分刷成杏黄

部分赤裸风尘，露出白光

菩萨坐在里面，打量进出的人

灰衣的老尼用一口淮南话

诉说功德，原是百年前

某位淮南籍巨贾

可惜，我记不住他的名字

像我记不住，庵前的银杏树

进门时，它还青着

出门时，叶已金黄

  栈道

从山脚往上爬，很陡

从山顶往下攀，很难

一边石壁高耸

一边深谷险壑

只能一步步绕行，渡过每一劫

后来的脚步就会平坦

有了进路和退路

就有了异常的风景

  真身

高高在上，在佛龛里

一位高僧身披锦缎

低眉人间

慧眼里没有风没有雨

没有美丑和善恶

俯在脚下叩拜的人

只有肉身，没有名姓

  民宿

住一晚两百，二十四小时热水

一份大盘鸡九十八

醋溜土豆丝二十二

——淡季，统统可以打折

佛光普照的小街尽头，山坡上

层层叠叠的民宿小院

离寺庙有一段距离

十分钟或二十分钟；步行或乘车

足够一个凡人完成修行

我注定超脱不了，在这里

昂首山间香火缭绕

低头满世人间美味

  秘境

画着箭头的路标告诉我

关于秘境，已无路可寻

从凤凰松穿过一片幽深的竹林

上东崖，觅一块山石

歇脚。阳光正好穿透

崖下起伏的人烟

翻过这道山岭，就能顺利抵达

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