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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刘光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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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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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桌

我与乡友常去一家盐帮菜餐饮店小聚,这里家乡口味地道,环境很有地方特色,天车、恐龙、彩灯等墙画随处可见。特别是店里还摆有几张八仙桌,配搭长条櫈,让人平添一些怀旧的情愫。

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这桌子是八仙在赴宴的途中因要休息各显神通变出来的,八个仙人,八个座位,所以叫八仙桌。也有人说是老百姓为了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祭拜八仙的专用桌子,叫八仙桌。就这么一个坐八个人的普通方桌,名字要牵上八仙,还有好多传说,可见传统家具的文化底蕴了。

早年的川南农村家庭,灶头、大床、八仙桌,就是一个家的基本象征。家家户户堂屋里都摆着一张八仙桌,四边各放一条长板凳,每条长板凳上可坐两个人,“坐在一条板凳上”的说法,也许就是这个出处。八仙桌的主要功能是家庭用餐,最高长辈坐上方,成年人坐着吃,小孩子坐着太矮就跪着吃。平日里粗茶淡饭,逢年过节打顿牙祭,生活虽然清苦,但一家老小却其乐融融。

村里人因出身不同贫富不均,各家各户的八仙桌也有差别,材料有柏木、松木、榉木的,也有个别红木的,桌面有几块板拼的,有两块板拼的,还有独幅面的。款式有圆脚八仙桌,方脚八仙桌,圆脚的八仙桌台面下方的牵脚档以圆包圆做法,方脚的八仙桌的牵脚档以霸王枨做法,这些是比较高档一点的八仙桌。当然更多的是请木匠上门做的或从集市上买的普通八仙桌,本色材质,线条流畅,简洁大方。每当村里有人家办红白喜事,邻居的八仙桌便要借出来,排放在办喜事人家的宽敞坝子头,几十张各个年代、各种款式的八仙桌集聚在一起,倒有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味道。那个排场,那种气氛,如今回想起来还有身临其境之感。

八仙桌除了用来就餐外,还有许多用场。如孩子们唯一的家庭课桌,晚上几个孩子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趴在桌上拽瞌打睡地做作业;家族议事、兄弟分家、姐妹出嫁、婆媳吵架,德高望重的长辈坐定八仙桌,讲的话就是“台面上的话”,具有权威性;就是生产队在保管室晒场上开社员大会,也要搬一张八仙桌放在中央,有了席位就显得冠冕堂皇了。

我几岁的时候曾见识过村长家红木八仙桌的“神圣”。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我撵路跟随父亲顶着烈日走了几公里山路,来到了一家大院子里。两三只杂毛狗见到陌生人便旺旺扑过来,吓得我一下腾到父亲的背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退拼命往上卷曲怕被咬。父亲挥舞手中木棍不停的转着圈圈,午睡的村民闻声从房门里探出头来,大声喝退自家的看家狗,顺手往大院子的上首一指,告之村长住在那里。进得村长高房大瓦的堂屋来,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个手抱公文包、穿着汉背心、戴着小草帽、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的胖大汉从内屋里走出来,他便是村长。村长径自往红木八仙桌的上首一坐,先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叠文件资料公章之类东西摊放桌上,然后才叫父亲过去,问是哪个生产队的来办什么事情。我见父亲先敬上一支烟,满脸堆笑地摸出一张写了半页字的纸,请村长给盖个章。村长皱皱眉头沉下脸说,青壮年劳力不能外出,这个不好办。父亲好说歹说恳求了半天还是没戏。返回的路上,父亲心里窝着火生着闷气,我好奇地问他村长为什么在家里还要戴顶遮阳草帽?父亲愤愤地说,因为他是个大癞子!可见当年的“癞”村长坐在他的八仙桌上主宰了多少村民的命运啊。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而今伴随着城乡一体化发展的进程,村民的生活日新月异,要嘛老家自建了小洋楼,要嘛城里购买了商品房,家里摆的全是新潮家具,八仙桌早已不受年轻人欢迎了,被时代逐渐淘汰了。没了八仙桌,长凳也不见了踪影,人们“坐在一条板凳上”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想到这,我与同坐在一条板凳上的乡友频频举杯,互道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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