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拿

 文/刘广英

李正，是花园小区的保安，他在监控里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

监控中，这人多次出现在停车场，基本都是晚上七八点钟，哪次都是头戴黑色鸭舌帽，脸上捂着大口罩，往往是转悠一阵，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踅摸着什么。还有两个晚上，李正发现他走进小区，两眼电子扫描般地张望，时而慌张、时而焦躁、时而欣喜，最后犹犹豫豫地离开。

踩点？寻找下手的目标？李正一直在琢磨这个可疑之人。这些天，其他小区有业主报案失窃，上级已通报所有小区进行联查严防。根据多年当保安的经验，他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他决定盯上这人。

高大威猛的李正，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学习不好，再加上进入职高学校后，他暗恋的张丽从来不拿正眼瞧他，让他更是灰心，职高没毕业，他就应征入伍想去部队上发展。后来，他的军校梦也没实现，服满兵役后就退伍了。回乡后，李正打听到张丽正在专本连读，更感觉自己配不上她，索性就把那份恋情深埋在了心底，让张丽成了他心中一束永远的白月光。后来，李正娶妻生子，过起了平凡人的普通日子，生活过得还算美满。

不久前，李正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张丽因为伺候生病住院的婆婆没去参加。那天的饭桌上，李正从张丽的闺蜜口中知道了张丽家发生的一些事情。

张丽是独生女，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她母亲两年前突发脑溢血去世，张丽难以接受失母之痛，哭得死去活来。她六十多岁的父亲，在她母亲去世一年后又找了一个后老伴，张丽对父亲有些怨怼，却也无奈。因为老公也是独生子，他俩上班之余，再照顾身体不好的公婆及两个孩子，就已经让小两口忙得焦头烂额。因此，对独居的老父亲，张丽确实疏于照顾。父亲再婚前曾小心翼翼地征求过她的意见，她虽然表面上没有阻拦父亲再娶，觉得孤单的父亲再有个伴可以相互照顾，自己也少些担心。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对父亲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有些伤感，她甚至对父母之前几十年的恩爱产生了怀疑。她不敢回娘家，因为看到“后娘”就会想到逝去的母亲，总是止不住眼泪。她每次回去都是以太忙为理由，放下东西呆会儿就走。张丽曾跟闺蜜说过，她不敢回头看站在门口目送自己的父亲，说她能感受到父亲那怜爱的目光，还有那无可奈何地叹息。

李正听说了张丽家的这些事，心里像被什么撕扯了一下，有点疼。他奇怪，原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张丽。后来，他打听到张丽居住的是花园小区，就申请来到了这里当保安，他没有非分之念，只想利用自己的职责默默地为她做些什么。他希望她开心，如果可以，他多想把她的痛楚踩到脚下生成二维码，任他人扫走，以还原之前那个快乐的张丽。

李正来到花园小区的第三天，他就在监控里发现了这个可疑之人。他没跟同事讲，暗想：自己死死盯住这人，等发现了确凿的证据，立即出手捉拿。

这些年，李正是小城保安界内出了名的捉拿高手，没有哪个窃贼能从他的手里逃脱。他服务过的小区，居民都称他是保护神。三十多岁的李正，对自己的擒拿功夫很有自信，他甚至暗暗祈盼着窃贼下手的目标正巧是张丽家，如果那样，不但是他给张丽家挽回了损失，也会让自己当年暗恋的张丽正眼瞧瞧他。李正暗想着，窃笑着，似乎看到了张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娇美的脸上还表现出了对他的刮目相看。他得意地想象着那个场面……带着这种愉悦的心情，李正每天加紧练习打沙包、过肩摔、踢裆扛摔，完全摆好了磨刀霍霍欲杀人立威的架势，正卯足了劲等待时机。

机会来了。晚上八点，李正发现可疑人又进了小区的停车场。李正觉得他在寻找目标，等待那些没关好车门车窗的车，伺机盗取车内财物。一直到十点多，这人还在停车场东张西望地踅摸。

李正决定出击，他走向了停车场。

“我是保安，你在转悠什么？我已盯你很久了！老实交代吧！”

“我……”

“我什么？监控里看到你多次鬼鬼祟祟地进入小区到处踅摸，每次来都捂得这么严实……”

“我……怕被认出来。”

这时，一辆车开进了停车场。李正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张丽。李正觉得终于有了在张丽面前表现一番的机会。于是，他站直身体，厉声呵道：“老实交代！”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张丽。

李正注意到，本要离开停车场的张丽，闻声转过身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跑了过来，面对被李正呵斥的可疑之人说：“爸，您怎么在这里？”

“小丽，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都急死我了！”

“今天晚上单位聚餐……您来这有事？”

“没事。这几天，没看到你发朋友圈，我不放心，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正开着车分神……”

李正下意识地问道：“你……您总来停车场转悠什么？”

“嗨，我不是担心闺女嘛，在停车场能看到她家有灯光的窗户！如果看不到她的身影在屋里晃动，我就找她的车，看到车停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噢对了，小丽呀，快递收到了吧？都是孩子们最爱吃的东西……”

李正扭头去看张丽，只见张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啜泣起来。

（写于2021.6月父亲节前）

【附创作谈：老龄社会离我们越来越近。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那批独生子女们，如今都成了家庭的顶梁柱，也是社会的中间力量，他们面临的家庭成员结构大多都是上有至少四位老人、下有两个孩子（现又放开三胎政策了）的家庭局面，他们还要面对竞争激烈的工作压力……而这一批独生子女们的童年及青少年又多是在父母的娇宠中长大的。所以，当他们面对来自家庭及社会的各种压力尤其是双方父母的赡养压力时，由于没有亲兄弟姐妹的共同分担，往往是力不从心，甚至是焦头烂额。

小说《捉拿》的明线似乎李正是主角，其实文章是通过李正的“捉拿”过程，不仅表现的是父爱，还内在地反映了当前社会中诸多的独生子女家庭所面临的赡养双方老人的问题。这个问题，想必在不久的将来，会越发地突显出来。文末张丽蹲在地上的啜泣，既是她闻听父言后的感动和忏悔，也是心酸与无奈。

现实生活中的确是：老人有老人的难处，他们心疼孩子，更不想给孩子添麻烦；独生子女更有独生子女的难处，他们也想照顾好双方父母，但无奈诸多事务缠身，分身乏术，无力做到周全。想必将来的社会，会有更多的养老机构应运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