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柿子树
柿子树,山村极为普通的树木,它不择地势,根深叶茂,树枝盘综错节,团结紧凑,型如宝塔,是陕南耐瘠薄、耐干旱、耐严寒、抗风灾、抗病毒的巨型经济林。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山村老家盛产柿子,一棵粗壮盛产期的柿子树要结一两百斤,甚至上千斤柿子,果型像“馒头”、像“磨盘”、像“苹果”,未嫁接的像“圣女果”。脆甜的腌柿子、甜丝丝的软柿子、浓郁香甜的柿子酒、软糖般带霜的柿饼,是市场青睐的土特产,村民称它为“摇钱树”,百般呵护和发展。因此,地里坡上、土埂坎边、房前屋后、溪沟水畔,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柿子树,它们扎根山水,与村庄相依、与村民相伴。
当春夏之交的阳光洒满坡坡岭岭沟沟壑壑,柿树的枝头长出毛茸茸的芽,不几日,黄里透着绿,绿里透着黄,明光闪亮的舟形叶子一片一片慢悠悠地舒展开来。满山柿子树就开出一朵朵鞋眼扣似的黄瓣白蕊花朵,一阵风吹过,无数的柿花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树根下、田地间、沟壑里便堆砌出厚厚的一层花绒,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老天爷翻错了季节的书页。放眼望去,那高低远近,层叠错落的柿树像时髦的少女,穿着迷彩服在艳阳下,展现出出柔情似水身段,使家乡这方天地显得辽阔高远而神密。再过几天,叶腋间幼蒂绽开小手样的苞片,呵护着鹅黄色花冠,弧形花瓣渐渐向外翻卷,害羞似地露出像肚脐的柿胎,挂满枝头。
当狂风暴雨挟持着电闪雷鸣肆虐山村时,柿树以人们难以想象的气魄正战斗在天地之间,顽强抵抗暴风雨和雷电的袭击,从不屈服,显示出它高大、伟岸、生命力极强的本性。它们像战场悠闲的骑士,像翻江倒海的蛟龙,像游荡在山林沟壑间搏击猎物的狮团虎队,像天崩地爆中狂奔的野牛和大象群,柿树那震撼山河、呼啸风云的形象,真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了!柿树深扎在土壤、砾礓、石缝里的根,像鹰抓猎物一样牢靠,虎背龙鳞似的杆柯像拳王的四肢,健美雄壮,刚柔相济的枝条弯弯曲曲,像猴群一样抓住树干,能英勇顽强搏击其他树木所不能抵抗的自然灾害,保护自己赖以生存的岗台堤岸田园村庄,保护天斧神工千百万年形成的生态环境,携带着满树的青柿幼果接受大地的滋养,经受大自然的洗礼,淬炼果实特有的味道。
当骄阳给柿子灌注了阳刚之气,频繁的雨水给柿子进行了雨露滋润,让青涩的柿子逐渐丰满起来。等到柿子如鸡蛋般大小时,我就会躲着小伙伴,悄悄爬上秧田边的那棵柿子树,迅速摘下几颗柿子,埋进秧田的烂泥里,在热水的发酵下,三五天后就可以掏出来享用甜脆可口的腌柿子了,有时候,母亲也会在柿子树上打下一些青柿子,放进瓦缸坛子里,加上凉开水,泡上几天就可以食用充饥了。中秋过后,零星地红柿子在某一个枝丫上探出头来,我利用每天放学回家放牛的机会,走进那片柿树林摘红柿子,把竹竿的顶端削成羊蹄状,从中劈开一条缝夹上小木楔,用它夹断红柿子的枝丫获取果实,为了不让熟透的红柿子掉下来,碎成鸡蛋汤,我把竹竿的尾端绑一个铁丝圈托着小口袋,用它摘取如探囊取物。一个周下来,至少积攒五六十个红柿子,为了购买学习用具,周日天刚麻麻亮,我挑着荆框子,一只装着缸里泡的腌柿子,另一只装着红柿子,在安康城走街串巷,成为叫卖声最响亮的“买柿子小男孩”。
当秋风扫落叶初霜涂抹村庄时,山梁沟壑、崖头地塄都飘挂着片片红润,黄绿圆大而明亮的柿子,一颗颗、一嘟噜一嘟噜,疏疏密密,上上下下地挂满枝头,像节日纷呈的礼花焰火,像无数小灯笼装点了家乡的不夜天,显得一派辉煌。这个时候父亲和爷爷就拿着竹竿、提着篮子、背着背篓,带着我们去收柿子。我们小孩子身子灵巧,如猴子一样轻松爬上柿子树,边摘边打,父亲和爷爷在地上捡柿子,不一会儿,高大的柿子树便残叶横飞、连着细枝的柿子在树下落了厚厚一层,粗壮的柿子树像娘丢了孩子一样且丧,疲惫的如同我那苍老的爷爷。柿叶落尽时,柿树像非洲巨人站在那里值守放哨。
进入冬季,走进老家的小村庄,便会看到院头的土灶台上,安放一口大铁锅,锅里架一个圆台体的木甄,上口套一个肥厚的草圈,上面再架一个天锅,灶膛里的薪火燃得很旺,像蒸笼似的冒着热气,蒸馏而成的酒在接酒的瓦罐里汩汩流淌,浓郁的酒香拌着绒绵绵的白色雾团在空中飘散着,香甜的柿子酒,将温暖这个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