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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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启蒙五十五》锅碗瓢盆曲：锅
灶房靠东边边沿的铁锅是平日炒菜时用的。这口炒菜的锅底也很深，圆圆的锅沿厚厚的铁，虽不锋利但极其耐厚，且常居一副凛然不可犯的姿态。儿时可不敢惊扰这口铁锅，更何况铁锅里平时都是热油，热气，还有热锅铲，锅底是火辣辣的灶间火；因其体积面积较之煮饭的铝锅子要大得多，于是铁锅底下的火苗子很自由，和谐，且常居悠然的状态。
最记得的是大铁锅下用洗锅的刷把签子串豆角粒粒吃：将刚从园子里摘来的豆角粒剥出来，然后一颗颗的串在篾制的刷把签子上，排列成嫩绿待烤的模式，当锅底下火苗子起来，就用铁火钳将刷把签子放火上烤，烤时不能总放一个地方的火苗上，要迅速的移动烤豆角粒串串的地方，不然竹篾的刷把签子会被火烧断，而其上的豆角粒粒就会不保了。当年农家孩子几乎都有这边烧火做饭边烤豆角粒粒的技领，且运作起来毫不迟疑，熟练而老练。当刷把签子的豆角粒粒发出它娇媚的香味时，你得迅疾的把夹着刷把签子的火钳收回灶间，因为再烤就会烤糊，且再烤就会烤去新鲜豆角的滋味，于是放下火钳，取下还热腾腾的刷把签子，再一只手托着热烘烘且苗条的刷把签子，一只手一颗颗仔细的取下一粒粒的豆角粒，香香甜甜的吮吸入肚子里，不亚于一次野炊或烧烤，或野营等；或偶尔从七八粒豆角粒中取其一两颗，给灶台边掌锅铲的姐姐吃，但一般不会再多给，因为心疼那一刻心疼豆角粒多一点，且给完豆角粒后再吃刷把签子上的豆角粒速度更快了，有一种将其入肚腹最保险的急促心里；后来长大后读到鲁迅先生《孔乙己》里有关于孔乙己在小孩子面前吃茴香豆的场景，不觉哑然笑，当然还有孔乙己给了几颗茴香豆给孩子们，然后用五指罩住碟子里为数不多的茴香豆时，说的那句“多乎哉，不多也”的文言，揣摩起来，孔乙已的多乎哉在字面上，而当年在铁锅前烧火吃豆角粒的急迫心情在心里。
当然在大铁锅下烧火还可以烤糍粑吃，糍粑是我们家乡的特长，就是用糯米撵成的米饭什物，常被切成长方形，白白胖胖的一块块，现在想想以糍粑的白皙来与锅底下灶间的火苗子和灰相逢在一起，这如何能忍受得住糍粑的冰清玉洁，不由得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不过当年可不这般怜香惜玉，当初巴不得糍粑白胖的身子在黑漆漆的灶边，沾些灰尘，然后渐渐的见到其滋滋，呲呲的声响之际，同时也观赏到了糍粑从含苞待放，到露出它圣洁的肌肤，然后再随着火苗子的丹凤眼瞥及糍粑，一层金黄色的薄薄的糍粑壳冒着大小不等的小泡泡，婉约成一张极其好看的脸颊上的神采；不过有时灶边的糍粑也有受到火苗子猛攻的时候，一袭火苗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来，扫到糍粑上时，倏尔黑黑的颜色镶嵌上了糍粑的容颜，那一刻你心里的痛可想而知，不过想到漆黑糍粑里的白囊丝丝缕缕，尤其是用手扯开烧糊了的糍粑里的糍粑囊时，其咬到牙齿间的芬芳远远不及它吞到你心里的暖和，热乎，与应有尽有的乡绪，如今想想那都是乡愁。
如此观之，坐在大铁锅下烧火的人很逍遥快活，而站在大铁锅边炒菜的人也是极其韵味的。当初一般人家的灶台都很高，小孩子站在锅边，远远的望过去，就好像站在锅边的人都带了一个黑圈圈似的，不过这个黑项圈比少年闰土脖子上的银项圈结实，且铁项圈不可转动。因为站在锅边的孩子炒菜时还要拿着锅铲，于是乎有时还需要踮起脚尖看锅里，看锅里的锅底尖尖的蜗居着，一不留神青菜倒下去，哧溜一声声全然看不清锅底下的菜的动态，只知道拿着铁锅铲一铲子一铲子的翻炒，直到按照炒青菜的程序，先放菜油，菜油刷亮废青的，废青是方言，就是很清澈的意思，且农家的菜油全然的原汁原味，清澈得用锅铲举起菜油来，可以看到菜油汩汩的传递着一种浅绿色的油菜苗的色泽一样，清清爽爽的丝毫不沾什物。锅烧红后，菜油下得锅来，因为自家产菜油，那时菜油没少放，然后冬瓜南瓜茄子豆角辣椒等下锅，全然的一副菜油的粉丝一样，在铁锅里的全过程都全程全方位的一直冒着菜油的青色。当然当年装菜的碗，锅铲，青菜上，都是菜油的足迹。
而一番铁锅里的炒作后，铁锅铲也仿佛洗了一个澡，常常银白色的锅铲尖子上抹着一层带着水珠子的清油点点，而铁锅铲的锅铲把手，不知道是年纪沧桑，还是它确实经过了严格的冒着热气的铁火锅的考验，木质的锅铲把手常褪色，残缺裂缝，且逐渐的缩短成一截木棍子拴住锅铲版面，如今忆念来，不知道那个大铁锅里的锅铲子何年来何年消失的，只知道记事起大铁锅就是这个锅铲子相伴。而大铁锅靠西边些与灶房西面最大的那块铁锅之间，还有两个恩坛子，恩坛子是我们这里的方言，就是指镶嵌在锅与锅之间的铁质的装水的器皿，常常常的长着根系一般伸到火灶里，而露在灶面上的只是两个恩坛扣子，且各自盖一个铁盖子，平日用来装冷水，然后当灶间有火烧菜做饭的同时，这些恩坛子里面的水也得到一些火苗，于是乎一餐饭烧火做成后，恩坛子里的水也相继热了，其中的冷水也变成了热水，可以洗碗，洗脸，洗脚等；靠南边灶火些是一个小恩坛子，靠北面水缸些的是一个大恩坛子，大恩坛子的盖很重，铁的，相当于如今小洗脸盆这般大；有次不小心揭大恩坛子的铁盖时，铁盖子砸在我的脚上，疼得只跺脚，其受伤还是很厉害，记忆中没有告诉大人，也没上什么药物，也没上医院，就忍着，当然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就好了。因为习惯中，若是有点比较厉害一点的小毛病，父亲就会扯草药敷，敷那么一些时日，甚至十天半月就会好的，记得有次敷药敷好之后，着着实实就有一个小洞来，其肉都哪去了？不过好了总算是好啦，也不记在心上，也许当年就是那么一股子倔，甚至如今也还残留些执拗的习性，长大后才晓得这种习性随了父亲。现如今父亲去了天堂，甚是想念，不过念之安好，祈愿祝福了！
炒菜的大铁锅的前面有一个瓷水壶，也不晓得它当初的颜色，每每相遇那句“人生只如初见”，我就想挂在每一口锅面前的灶间小水壶，究竟当初何种来头：颜色，色彩或者其神态。尽管不可得知，但我还是清晰记得它们各自的个头的，矮矮胖胖的，镶在铝锅子，大铁锅，最大铁锅的最前面；和恩坛子一样，也是常装着冷水，而在烧火过程中任凭其从锅底下离家出走的火苗子经过时，其热量传递到水壶子的冷水，而渐渐的将其灼热成热水；因为水壶装水不多，于是乎常听到其磁瓦罐子里的水哗啦哗啦的响，一点也不像恩坛子里的水文静，素雅。瓦罐子里的水是很豪放，且好动顽皮的，一点也不安静，除当初火苗伊始时它笨笨拙拙的黑漆漆的安静一会外，其余时间都是喧闹而不管不顾的，于是乎那时我看这黑色瓦罐子，觉得它们是一只只的鸵鸟，勇敢的涅槃重生！
湖南益阳 刘桂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