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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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蚕豆，家乡称豌豆。
晚餐吃了韭菜炒豌豆。看着碟子里的豌豆带着豌豆皮，和韭菜相融在一起，脑海中熟悉的画面蓦然袭来，心地里一阵甜，一阵香，好像到了故乡的村庄，然后鼻子凑近豌豆，闻它紫气绯红的花蕊，闻它低矮却从从来都茁壮的翠绿色。
记得儿时，到了春天，孩子们几乎都习惯望田埂上，水沟旁或者坡子上的豌豆，那些日子里豌豆从来都是散播，不像稻谷棉花正儿八经的播种，发芽，苗子，然后栽种与施肥；如今想想抑或是豌豆好养活，或豌豆只局限于家里的食用，于是乎豌豆从来都不受主食待遇，大人们总是任其在狭窄的空地，坡，以及路旁，把它们密密麻麻成行的播种，任凭其风雨朝暮的时光里，凭着自身的生长本事而成长；豌豆的这种不待见也许在大人们看来若园子里的向日葵，总有一天会自己从初长成到成熟，而在小孩们看来，春天里看豌豆，吃豌豆却从来都是一件趣事，或极其有嚼劲的春天里的必经事。
看豌豆，孩子们一般看豌豆成长岁月。当豌豆还是苗子的时候，豌豆一般不受孩子们欢迎，因为在春天里，村子里的绿色铺天盖地，浓厚的碧绿几乎盖过了拔地生长的豌豆苗，且因为其色彩一直淡绿，叶子的形状又极其普通，丝毫不婀娜于是乎豌豆苗长在地里，孩子们看它低矮的样子就好像看豌豆苗身边的泥巴一样，总是忽略淡漠，或者有时顽皮的趁大人不注意时用脚踩一下，蹦跳一下，或掐其几片叶子，那一刻豌豆苗沉稳的看着孩子们的身影，慈祥豁达，仿佛看自家的孩子触摸着自己的胡须或发髻一般，常温和平静。
故当豌豆苗对孩子们的漠视不理不睬时，孩子们的心里其实在升腾着一种期待，那就是期待着豌豆苗开花，开出紫色透着绯红的花来。开花其实是一件很美的事，因为期待终于到了彼岸边，且花朵释放出春天的气息，泥土的芬芳，春风春雨春晓暮春的一种陶然，犹如陶渊明笔下的桃源一般，安宁而平和的任其万物吸收阳光雨露的生长，然后滋生出一种灿烂的情怀，温文尔雅且有些放肆绽放的风格。豌豆花的绽放是无声的，犹如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开花的日子里全都是豌豆花在说话，和牛儿说，屋舍说，小溪说，田野说，天空说，大地说，朝霞晚霞，风雨无阻，任其花蕊完美这尘埃低沉的物语。孩子们对于豌豆花一般不采摘，也不大看，甚至认为豌豆花还比不上树上的树叶，树枝，也许树上还有鸟窝可以听可以掏；但开花的日子里，孩子们的心里的期待其实比看豌豆苗的期待更深邃，更急迫，更无可奈何的新奇与按捺不住的欣喜，因为豌豆开花了，不久就有豌豆吃了；于是乎春天里，孩子们一路陪着豌豆走过来，看着豌豆的成长，心里渐渐的浮上了一层喜气；这种悄然的窃喜甚至老练到犹如一位老农看云识天气灵验一般，总是让自己踮起脚尖看到希望。
于是孩子们看着看着，看到豌豆开花了，其内心对豌豆的赋予也重了一些，因为希望其结出串串豌豆来，然后成熟；其实孩子们的成长也在春天里和豌豆一起从苗子长到了开花，然后即将含苞结籽。豌豆是一种很有灵性的植物，总是在时光里深刻的悟出些哲理来，于是它的果实从来都是相隔开的，一颗颗的青绿色的豌豆颗粒每一串豌豆的城堡里，从来都是独立而从不放荡不羁，故豌豆温婉，静谧，素净，从不沾亲带故，且有自己规范的步履；当豌豆初长成豌豆串时，豌豆的身影从不孤单，因为时常有路过的孩子信手摘几串，拨出豌豆壳里的豌豆半成品，放嘴巴里转悠一圈，然后吸其新鲜的豌豆汁一般；刚出壳的豌豆放嘴巴里是从不需要牙齿嚼的，因为豌豆壳里的豌豆雏形嫩得像水一样，柔和从不磕巴牙齿，食一粒豌豆雏形仿佛像是吮吸春天的绿，浓厚，浓烈，然后极其隆重的开启豌豆食用的典礼。于是豌豆丛边的道上，常有豌豆翠绿的壳，弃在泥巴路上，仿佛是缀成的玉手链，新色圆润而似有生机。
豌豆的食用，正式的场合是在家里吃饭时，将之与白米饭一起煮，煮熟后的豌豆犹如蜕变的蚕一样，瞬间饭锅里的豌豆都失去了原来的翠绿，而变迁成水中浸渍很久后，几乎泛成白色的豌豆一样，只是倘若细瞧米饭中的豌豆，还是能分辨出些浅绿色的，只是看上去这种绿色已经被饭锅里的热水煮沸成了镶嵌的绿一般，玛瑙的滋味。若是你将饭碗里的豌豆吞到肚腹里，呵呵，豌豆几百年的修炼都被你吸尽了，其深到骨子里的豌豆灵魂转瞬让你不寂寞，岁月的芳华那一刻在你的身体里灌注成了一座城墙，那就是谁也无法掠走你今生今世的乡愁。豌豆的粉嫩，质朴而掺和着故乡的风，故乡的燕子低语，故乡的庄园的眼睛。长大后看到“囫囵吞枣”的那个成语时，心里就琢磨，这枣子可以囫囵吞下去，但这豌豆不可囫囵，因为其表里都深居着一个故乡。
豌豆，可以不剥皮和米饭一起食用，名之曰：豌豆卧饭；亦可像今晚豌豆煮韭菜一般，炒出豌豆粒粒寸土不失的容颜，与寸不不离的韭菜相依相伴，其滋味有着昨天的回味，今天的喜悦与明天的香甜。豌豆也可拨去壳，将其洁净而光滑的身板放在锅里来回炒，炒的豌豆一分为二后，然后薄薄的食用它翠薄饼一样的深绿，浅绿，而这时碗里的豌豆驯服得像一只绵羊，任凭世人排列组合其格局，格调。模糊记得儿时母亲将坚硬的豌豆用水泡，然后用剪刀剪破一个角，就好像一个房子开一扇窗户一样，让豌豆透气，出气，眨巴眼睛，待炒熟后食用时不那么费力；因为豌豆一旦成熟后，放置在家里，就会变得铁将军一样硬朗，即使炒熟了，牙齿咬得嘎嘣响，但豌豆略呈红黄色的身板就是铁齿铜牙一动也不动，且即便你的牙齿能达十万八千里，可熟豌豆就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纹丝不动且有时还反击你的牙齿。故在人们尝试食熟豌豆咬不动，牙齿到处都无从下手的时候，就想了一个剪豌豆角的办法，呵呵找一个去处，总是很容易下口的，于是人类的智慧在春天里，剪出了一个豁然开朗来。
湖南益阳 刘桂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