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清晨,熟睡得若襁褓中的婴儿,萌态十足而又兀自安适。在这六点左右时分,卷闸门的掀起声很清脆,仿佛它安装在自家楼下般,通通的一两声就可以揣摩到楼下人家的主人,举起手将转闸门向上举起,然后干净利落的将之推向高端,当然然后是那户人家早起的状态了,可能早起准备忙碌去了。
清晨其实是很洁净的一件事,人们常说春天是崭新的开始,朱自清先生《春》里那句“一年之计在于春”就立竿见影的挑明了春天是一年希望的伊始,春天里的花香琉璃枝更是让人相染不上寂寞,而早早的就把遥望和梦想搭起了纯美的小屋了。当然《春》里那句“一日之计在于晨”也就言简意赅的把清晨描摹得可爱而非凡了。而在木质的课桌上刻“早”字激励发奋读书的故事,更是将早晨的至关重要镌刻得一目了然了。
的确,清晨是极其美妙的时刻,就那么一小会的功夫,或者村里那时常说的那个词“一袋烟”的功夫,蒙蒙的天空倏尔就亮了起来。若是秋天有雾的时候,清晨若纱,村子里的雾气白得像豆浆似的,忽而调皮得都爬上自家的外墙,院子还有隔壁人家的猪圈,篱笆以及村子里的田野里了。打开故乡老屋的那张后门,可以看到相隔着自家菜园的那些绿色的田土里,好多的白色而轻柔的纱,似乎用眸子瞧它们一眼,它们会立刻跟你回家进屋的,然后随你一起洗脸刷牙梳辫子,或者在你梳头发时蹭你家挂在墙壁上木格子窗旁的小镜子的一点光,挤弄得你那一刻看不清小镜子里的你的模样。
清晨雾气来了,从未曾绕过雾气去嗅村里的滋味儿,清晨只是爬在灶台或者灶台上生活做饭,看着灶间的柴火或树叶在锅底下呼呼的响,有时偶尔抬头看门外的雾,看它们被灶间的火苗子相驱得很厉害,然后再看这雾气清秀寂静的到别人家或院子外的小河去嬉戏去了。于是小河的表面有了些婀娜,准确的说是袅娜,它们不如烟囱的烟雾那么高,在小河的表面上溜达着;也不像冬季里河面上的薄冰那么守规矩,这些薄雾总是在赶趟儿似的穿巡,直到小河里有了鸭子下水的声音,或者村子里鸡叫的声音,或者哪家犬吠一声,这些河面上的雾气马上腾腾的上河了,迅疾到院子外的苎麻地或棉花地里,去数昨夜有哪些随雾而入驻的虫子,飞鸟以及无法安眠的树与野菜了。
于是那时我总把雾气,想象成一块白色的膜,像盖在地里或菜园子里的那薄薄的纸一样的膜,偶尔的透着气,但常想穿梭成人群一样的风,簇拥着赶集或在清晨里拉家常。后来在鲁迅《故乡》里读到那句“我与闰土之间有厚障壁”,大抵那时我想我的心里对“障壁”还是有些坚定的意念的:那就是厚障壁绝对是土墙壁一样的厚,绝对不像白地膜一般的薄。因为印象中白地膜不甚光滑的表面在村子里的影踪,有时它的上面是有几个孔的,也许是被哪家的“鸡鸣狗叫”身所致吧?只是不晓得陶渊明《桃花源记》里那句“鸡犬相闻”是否也曾如此“破晨雾”?
此刻,窗外一只小鸟不停的在鸣叫,今年春天长久的雨过初晴后,很多的鸟儿们都不断欢快的喧闹着自己的喉咙,也许下雨天的时候,它们的羽毛歇息得太久,连嗓音也不好那么操练,才会如此的在晴朗的清晨早早的呼啦啦的欢愉了。“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大抵是这诗句又跑回到了江南了。清晨的春天,雾气是没有的,几滴雨声响在窗棂上,天空即兴的下起几颗小雨了,仿佛在清晨里为村庄和城市酝喉咙似的,我的脑海里一阵清晰而清幽,觉得城市犹如在山峦间,座落得很幽雅,也别致,就犹如一床很温馨的被,盖住了春天里香醇的人们的所有的梦呓。
汽笛在逐渐的清新过来,在这清晨里勤快而勤恳的为凡尘传递着相遇,相知与相依。记得那时候父亲还不是很老,在冬季里总是早早的起来,喊醒外嫁的我,提着煤油灯穿过几条不太笔直但方向很明确的路,沿着路边的人家与旱田里的清晨,默默无语的把我们送到公路上,然后再到车站。那时年轻而冒着哈欠的我,总是不大习惯去和父亲说话,只是沿着父亲手里提的那盏没有灯的光线,去仔细辨别路的中央位置,因为若走偏了,不是摔跤的问题,而是会摔到路边的小沟,还有路边的田里去。呼呼的北风很冷,嘴里哈着的热气总是跑了几圈,又被我哈到了喉咙里。但那时清晨走的那条路总是很照顾我,不经意间在我的心里一直不曾离开。我想永远也许是它与我之间的宿命,于是我把清晨的那小路惦记成我的想念,当然我的父亲才是我想念的根。
到了车站,清晨的人儿都早早的坐在板凳上,窗口,或者是站着。仔细的打量下来,是看不清人的面容还是身影的,因为车站的灯不是很亮,也许也是起来不久打着哈欠,不大愿意和人们打着招呼。昏昏暗暗的灯光里,父亲在车站总是不着急回家,父亲也不言语,只是偶尔咳嗽几声,那咳嗽声熟悉得仿佛就是我与生俱来的一种拥有,如今我晓得了父亲的咳嗽声就是我生命里的一种甜,虽不如蜜,也不嗡嗡,但它就是一种宿命,是我与父亲之间的一种相依与祝福。如今父亲去了另一个村庄安息了,祝福如这春雨,永远绵长。
清晨不早了,雨声,鸟鸣声;我在这个城里,将流年祝福成琉璃瓦的春天,总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