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两只狐狸

1977年腊月，在栖霞城东郊十里左右的后夼村解放军驻地，发生了一起军用物资被盗案。解放军某团特务连驻军后夼也有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失盗的是军队配给的一头宰好的带皮猪，两套猪下水。这些物资都是供特务连上百号人过年的吃喝。那个时候，物资紧张，能一下子供应这么多肉，很难得。军队领导指示司务长节约用度，以备过年时好好改善生活。司务长就安排先留下一些肉改善生活，其余的分成数份，分别用绳子拴住都挂到军队火药库背面阴坡的房檐下。那个时候，还没有冰箱，要储存就只能挂到背阴的房檐下，这样既能防动物偷食，又能利用冬季零下十几度的低温防腐。

哪知道，还没等到过年，一天早晨，哨兵慌里慌张报告称，房檐下的两套猪下水一点影子也不见了！

驻地是在村外东头的长岭小山上，四周围三面大山合围，只有西头后夼一个村子。我叔叔当时正是村里负责治安的民兵连长，他还带着个村建小队，就是专门负责挖水塘水库、修路整渠的营生。他手下除了骨干民兵，就是各个小队里爱打架不服管教的刺头们，或者需要劳动改造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因此，军队连长就找他了解村里有没有喜偷爱盗的年轻人，或者村里近期有无生活特别奢侈的人家，以求找到线索。

叔叔了解军队仓库重地的防护举措：仓库位于驻地核心，仓库外围是铁丝网构筑的一人多高的一个独立小院，出口有双人持枪二十四小时放哨，同时有一条军犬守护。说到这条军犬，那是专门训练的，见着士兵装束的人摇头摆尾，很是温顺；可是见了别的装束，总是猛扑猛咬的，唬得人们都远远躲着。所以叔叔很是绝对地表示：肯定不是村民所为，他们根本近不了跟前！只有军队里的人才能作案！

叔叔在村里管理治安问题，断过不少无头官司，但这次虽然一口说定是内部人作案，却也很疑惑：战士们都受过教育，纪律严明，怎么会偷军队里的东西？更主要的，军人都是集体生活，他们偷了也没有地方藏，没有地方蒸煮食用，更无交易买卖的可能。

这个分析让连长和司务长也佩服地连连点头，同时也更加感觉案件有些云里雾里的，让人毫无头绪。连长决心用这余下的猪肉破案。

一天深夜，北风呼啸，寒气入骨，整个村庄，甚至整个军营都沉浸在梦香里。残月升上来，雪泛着亮光，天地间锃亮银白！两个半夜刚刚换岗上哨的士兵一站到岗亭里，就被寒气冻得没有了一丝睡意。军犬此时正卧在岗亭后木板搭的窝里蜷缩着，一边沉睡一边被冻得梦里哀鸣着……

这样的夜，虽然冷，但肯定安全：阶级敌人这个时候胆敢出来活动，那非被冻死不可，哪还能搞破坏呢。一个战士在北风呼啸中忍不住从仅站一个人的岗亭小窗里探出头，四下望一下，正想着风太劲要缩回头，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仓库后房檐下一眼。呵呵可了不得了，房檐上有东西！

他赶紧揉揉眼睛，仔细看一看，呵呵，一只灰黑色的狐狸正扒在房顶的瓦片上，然后勾住屋瓦，探身下去，一只爪子正好可以触到吊着肉的绳子！这只爪子一个劲地挠着绳子！房檐上的积雪被它的身体搅动，正随风飘扬！

这个时候，风声嘶鸣，连军犬都没有察觉！另一边岗亭里的战士同样毫无察觉！

战士一想，可不能让这个小东西把肉再偷走，否则还拿什么过年啊？他走出岗亭招呼一声另一个战士，正想着解开军犬的绳子，让它把盗贼捉拿归案，就见房檐下的一挂肉正掉下来！原来绳子已经被挠断了！两人大叫一声不好，就发现房檐下的雪地上还有一只狐狸，它居然不等肉落地就一口衔住肉，飞快地向大山里跑去了！

两个战士大喝一声，想吓住它，让它把肉放下，可是不但没有吓住，衔着肉的那只一眨眼功夫不见踪影了！房顶上的那只狐狸居然从房顶上跳到一株大白杨的枝条上，麻利地下了树，也很快没了影子！

被战士喊声惊起的军犬胡乱吼了两声，就不愿意再叫了，它还不知狐狸在它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呢。

后夼村的山上有了狐狸，而且还偷了驻军的东西，一时间成为大家孜孜不疲的谈资。没想到，这竟引起了大灵山村两个猎人的兴趣，他们追踪而来，在来年快开春的时候，在军队驻地对面的山上用炸子炸死了这两只聪明的狐狸。

那一年是一九七八年。从此后夼村，以及周边村落，再不曾见过狐狸的影子。

人们都说，那是我们这里最后的两只狐狸啊……言语之间竟充满了惋惜。

                                                         （已发《烟台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