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勺传奇

说到酿豆腐，石门镇居然已是五六十年没人做了。可是老人们都说，当年石门镇可是吃酿豆腐的最佳去处。当年石门有名大厨杨一勺的拿手好菜正是酿豆腐！只是自从杨一勺那年给日本人做了最后一顿酿豆腐，石门从此没人再做这道菜了。

说来话长，杨一勺跟爹走南闯北，学了一手做菜的好手艺，后来就返回老家石门镇，开了家义来居饭馆安身立命。因为手艺好，尤其善做南方的酿豆腐，让人回味无穷，百吃不厌！因此当地人送他一个绰号——杨一勺。

一九三九年冬，日本人从烟台一路南侵，占领了栖霞城，直接就派一小队日本兵占了重镇石门，修炮楼，抢粮食，抓丁拉夫，好不威风。惊得老百姓们天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却说这帮子日本兵的小队长大岛一郎，每每总要到杨一勺的义来居吃菜喝酒。日军小队长最爱吃的总是杨一勺以五花肉配松蘑的酿豆腐。这帮无恶不作的小鬼子，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故而十分小心，每次来吃饭，总是让上菜的小伙计先尝第一口，他们才开吃。恨得大家压根都痒痒的。

许是义来居做的饭菜确实好吃，鬼子小队长从不到别处吃饭，单选义来居。小队长大岛一郎多次抹着油光的嘴巴，举着大拇指对杨一勺赞道：“呦西，呦西，杨老板大大的好人！良民的干活……”

小队长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大通，再由胖翻译解释给杨一勺听，无非是夸奖他的手艺。小队长临走还不忘让胖翻译留下点饭钱，算是他们在石门镇做了一点人事。

小鬼子在石门呆了几个月，硬是修起了一座大碉堡，挖了封锁沟，架起了铁丝网。从此这个据点就成了人们的心病：鬼子兵们带着伪军，三天两头到各村扫荡，抢粮。更可恨的是，这些丧尽天良的，总是把人家的大闺女小媳妇的抢到据点里糟蹋，真是伤天害理，做尽了坏事。

石门镇上，小商小铺的几乎就是关门歇业，真是民不聊生。而义来居还是那么开着，似乎变化不大，人们背地里就指指点点，说杨老板杨一勺如今傍上了日本人，那买卖错不了！说完了人们就会“呸！”地吐出一口痰，骂一声“狗汉奸！”

话说这一天胖翻译跑来找杨一勺吩咐一番：大岛明日将升职离开石门，晚上要为他践行，所以务必整一桌好饭好菜。胖翻译还不忘了嘱咐，一定要做五花肉配松蘑的酿豆腐！

杨老板点头哈腰说：“请大岛队长放心，一定好好准备！恨得两个小伙计都拿白眼瞅他！”

杨老板杨一勺像看不见伙计们的表情似的，一一吩咐下去，把料好容易备齐——要知道兵荒马乱的，要备点好货可不容易呢！因为置办这桌酒席，用尽了小店所有的好食材。杨一勺就让老婆带着一个伙计下乡进山货去了。因为晚上要伺候太君，孩子碍事，就让他们顺便把孩子也带走了。

杨一勺带着剩下的一个小伙计，好一个忙活，傍晚时分，终于把所有的食材都备好了，但等下锅待客。

晚上，大岛带着几个军曹，伪军小队长，胖翻译官，十几个人来了，门口还有几个日本兵站岗。杨一勺一顿好忙活，真是色香味俱全！几轮酒喝下去，真是酸甜麻辣烫，洋洋洒洒，让人吃得意犹未尽，心花怒放！

胖翻译官喊一声：“杨老板，太君最爱的酿豆腐怎么还不上啊？”

杨一勺立刻回一声：“好嘞，压轴的大菜就是要压轴上啊！”

一回头，却骂一声小伙计：“不长眼的，酒都没了，没看到啊！赶紧到一品香拿酒，就要最好的一品香老烧！”

伙计前脚走了，杨老板后脚就端上了酿豆腐。但见这酿豆腐方方正正一大盘子，肉香扑鼻，红色的烧汁泼洒在上面，亮堂堂的煞是好看。而上头又盖着几枝香菜，婆娑的绿色衬着，愈加的香嫩诱人！

杨一勺亲自上的菜，就由他亲自品尝第一筷子。尝完，大岛又举大拇指夸到：“杨老板，你真真的良民，大大的好！”

杨老板杨一勺，客气地点了几下头，退出了房间，回到厨房。

只是一会儿功夫，就听客厅里大岛大骂“八格牙路”怪叫声，可更多的还是痛苦的呻吟声！

门外站岗的日本兵跑进来，立刻吓掉了魂：十几个鬼子汉奸们都躺倒了一地，嘴里吐着白沫！

一个日本兵赶紧跑进厨房，可了不得了，厨房已经着火了，都上房了！我们的杨老板杨一勺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原来，杨老板杨一勺早就恨透了这群畜生，可惜自己一个厨子做不了大事。

当他听说大岛这个沾满石门镇人鲜血的刽子手要升迁调走时，他就下了决心要除掉他，不让他再到别的地方丧天良。于是他就有了在菜里下毒的打算。

他想办法把三个伙计一一打发走，就在最后那道酿豆腐里下了毒。因为自己要先尝，所以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的。

十几个鬼子汉奸们就这样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石门镇一时间传开了这件惊天大事件。人们一边庆祝恶人恶报，一边钦佩杨老板杨一勺的舍生取义。

从此，石门镇再没人愿做酿豆腐这道菜，因为提到这道菜，就会想起杨一勺杨老板，就会伤心落泪！          （已发《前卫文学》2017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