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后来搬到世纪城。
世纪城在观山湖的东南方,直线距离三公里;走出这个大楼盘起码两公里。
居所的后面有座不高的山坡,高楼环抱;山上留有部分原生的树林灌木算是小区的绿地。只是坡路十分陡峭,大病后的父亲是很难走上去的。
坐车去观山湖公园成了最佳选择。
贵阳的天气多阴天和细雨。
阴天最好,毛毛雨有我陪着父亲也无大碍。
父亲病后体力大减,到公园南端的金华湖也只能在离家最近的区域活动;两年多的时间里,线路越走越短。即便这样,也绝不轻言放弃:空气清新,许多的野生动植物都是父亲的老相识:在放松状态下与天地万物连接是最好的疗愈。
第一次打车直接到了离金华湖最近的方竹门。
松岭与金华湖最南端的小桥旁,坡地上有一片腊梅开得正好;母亲搀着父亲走进林中:花朵俊俏、香气宜人。趁机拍下了一组二老赏花的照片,各种表情在回放时大家都忍俊不住。
那一拢灿烂的明黄在寒冷中顽强的绽放,熬过了多少苦难风霜。
在湖边走了很短的一段,远远的看了看彩虹桥下的沧浪亭;天冷湿滑便匆匆的离开了。
后来都是坐公交到贵阳一中下车,节俭一生的老人不肯轻易打车。
有一次顺便走到一中门口看了一眼。
“老校友可以进去参观吗?”父亲笑着问门卫。
门卫笑而不答。
这所从老城区搬来的省重点中学,走出了无数的青年才俊。年轻时的父亲,却因为要早早挑起家庭的重担而不得不选择直接读中专。
青春年少的大学梦,就永远留在了这所学校的门里边。
从校门旁的围墙边绕进公园,抄小路就到了一中后面的密林之中。
那一片叫回龙坡,再往前是松岭;这是我与父亲最后游园的所在。
早一些的时候,父亲还能走到松林的中段。
铺上垫子让父亲坐在木凳上休息,把茶水、点心摊开来随时取用。
父亲坐下来就感叹:“空气真好,都有点老家旧寨的味道了。”
休息好之后,父亲站起身来走到周边的坡地细细寻找。
---这里有一棵野花椒。
伸手进灌木丛里,摘出一把;赶紧招呼我前去观看。
狗屎椒长得与野花椒极其相似但没有香味,采摘前一定要捏碎了闻才能区别开来。
---好香!这个泡菜绝对出味道。
我急急的掏出小塑料袋把野花椒给包起来。
在我眼里一蓬灌木杂草的地方,父亲总能找出各种好吃的东西来。
鸭脚板,吃火锅。
清明菜,烙饼。
荠菜,包抄手。
马齿笕,清炒。
野葱,拌糊辣椒。
折耳根,炒腊肉。。。。。。
总之,父亲眼中的大山丰富、美味,极其厚道;藏着儿时的快乐和祖父母所有的温情。从前的农事、家务无不与山野紧密相连。
那些草丛中蹦蹦跳跳的昆虫和扑闪着翅膀的凤尾蝶;品种和数量都赶不上群山环绕的旧寨。同为森林,山势和林相肯定是郊区胜出,尤其是早年植被保存完好的时候。
但这并不影响父亲的心情:遇见无数的老相识,何其喜乐。
在我的眼里只有树木的青翠、野花的明丽、空气的清新;对于老父亲却是儿时的玩伴、充饥的食物、疗病的草药以及无数尘封的记忆。
假期快要结束时便思量着父亲如何能自己到这片森林中来。
公交是可行的,短短的两三站;但拥挤,急刹车时也有一定的危险。
八十多岁的老人独自到这个5、6千亩的公园,有了状况该去找谁?
询问公园里的管理员,回答是:“不主张八十多岁的老人自己单独进园。”是啊,这要求对于公园来说实在是太高了;可是,假期结束我就得离家远行。
每天能在森林间活动两三个小时,绝对有益于康复啊。
父亲走进观山湖公园的次数越来越少、进入森林的路程也越来越短。
最后一次入园是在夏天,我们从一中旁边的小路走进园中的林区;刚刚进入回龙坡,父亲就需要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了。
那一次,走到小路与大路的接口处,一只珍珠鸡扑棱着翅膀飞过身旁;父亲气喘嘘嘘地停下来,赞叹道:“好大一只!”
我们坐在公园边缘的林子边,看夏花盛开。
无法再深入园区但也能感受山野的清新。
那时,并不知道父亲与女儿同游观山湖公园的日子结束了。
转过年的春天父亲就住进了医院,再也回不到同游山水的日子。
金华湖,旧地重游时只剩下我独自一人的怀念;那四季依旧的湖山成为一本常翻常新的纪念册,自动回放着过去的时光。
山依旧、水还在。
白鹭飞起,睡莲婉约。
那些昆虫、野菜一年又一年的在回龙坡和松岭里春花秋月的循环。
走在同样的路上,穿过时间的绵延却无法逆转空间里的存在。
父爱永存!
金华湖见证那些温暖的时光留驻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