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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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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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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静好

早晨无关钟点。尘梦乍醒,奈何恍惚,窗外的世界也变成黑白片了。

独坐阳台,周遭还是未散尽的烟味,几株慰我春色的盆绿,自是委屈难堪。如果是敬亭山或者幽篁里,独坐该多好!有飞鸟伴闲云,能抚琴又长啸。可惜只能是阳台了,三尺格局,哪得天地境界。

每日早茶的时候,总是放眼窗外。楼下是小楼,楼外有高楼,参差错综的楼丛,挂满那么多的窗户,透纳光亮的时候,也一定掩藏了不少的悲欢。楼丛围着一处破旧的菜市场,以及无数的局促奔波。市场另一边冒出来的几抹瘦绿,盛夏时节才成了一笔重彩。再远处,还是楼,单调的水泥丛林之间,幸好还有留白,目光穿过去,便能望见更远处的一波远山了。远山好像连着天际,那种亲近,其实是美妙的错觉,山外有山,天空也远得无边际了。

远山横亘,两边是平缓的山脊曲线,中间隆而高起的便是山顶了。清晨的远山只是一幅墨色剪影,而在阳光下,还能看到山顶上又有方正突兀的轮廓,那是当地常见的所谓的堡子了,其实是泥土夯筑的高墙大院,有的据说是用滚烫的米粥浇土筑就,凝固成墙坚如磐石。在匪闹为患性命堪忧的年代,土堡便是一方乡民安身保命的庇护所了。一有匪讯,就躲进土堡,三四道裹了铁皮的重门,不惧火攻和砍砸;数丈高的墙体,刀枪无奈攀爬无望;墙顶上还有哨眼和掩体,四角堆着石块,以备防险还击。记忆中,曾听祖母讲过土堡抗匪的故事,烙在童年的感知里,已是足够的惊险血腥了,淘气的足迹,对岑寂阴森的土堡,也便惧而远之了。在风蓬飘絮的乱世,家乡高原上的土堡,往往雄踞山顶,恃高临下威风八面,是抵御危难苟全安宁的最好屏障,也成就了先民们一段段朴素又抗争的传奇,见证了村落间一代代贫困又坚韧的生息。而今呢,马放南山浮世安逸,城镇扩张乡村凋敝,曾经显赫辉煌的土堡,风吹雨蚀日渐荒芜,终于沦为了残垣废墟,成了人世变迁的一方缩影,成了地方历史的一角印记,如英雄落魄烈士暮年,苍烟落照尘事遥远。去年在艺术节的摄影展上,看到过一组土堡题材的作品,视角光影的匠心,赋予了它们极具沧桑与乡土气息的美感。也许往往如此,大美于世,一时风光而已,而真正震撼的,却是衰落苍凉的呈现或暗示,悲剧的力量,最能痛击人心,幸好时光无情,记忆不死。

眺望远山,也是一种放逐,或者与自己的对话。清晨的剪影,被旭日渐渐地涂亮了黛青,清新而凝重。下午,则是一片明朗,翠色犹见,有时候,还能望见浮云投下的阴影子,暗绿斑驳。雨天里的远山,乳纱遮颜,面目朦胧,飘渺在茫茫云烟里了。有的薄暮时分,还能见到一记欲盈还缺的月痕,印在土堡上空,随着夜色渐浓而清辉如水。若是雪霁,泛光的山脊,又给蓝空镶上了一道银边儿。土堡寂寥成旧事,远山静默一如禅,岁月不居,风物自在,变幻的只是风月光阴,还有莫测的世事和莫名的情绪了。

此刻,市声渐起,晓籁嘈杂,再望远山,还是旧日初识模样。山道弯弯荒草萋萋,不见来者。土堡寂寂浮云悠悠,往者不再。我望东山,不及陶翁的修篱采菊、悠然南山,但一杯茶一支烟,更有半日清闲,也足以怀远了。怀之向远,不止远山古堡,还有前生来世。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又何如?

今生如旅,风景如斯,阳台独坐,神思无极。我望远山,犹是唯一,望与不望,远山静好;远山看我,却是众生吧,看与不看,我自安然。

——乙亥暑月,兼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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