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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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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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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父亲


刘建芳

狩 猎

还很小时,父亲给我最初的印象,是父亲从大山深处大踏流星步地走出来。他右肩扛着一支猎枪,左肩挂着一只裉色的军用挎包,枪筒上吊着几只有着长长尾巴的很好看的雉鸡,裤脚上沾着许多黄褐色的泥巴,一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精神抖擞,黑里透红的脸上带着微笑。

但那时的父亲不是一个山村猎人,他是一个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的一名教师。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他被下放到比家乡的山还更高更深的大山深处的一所茶叶职校教书。父亲每月才回家一次,有三十多里的山路,父亲独自一人要走三个多小时才能到家。为了预防山林深处野猪、山牛的袭击,父亲在路上就带上了猎枪,那漂亮的雉鸡就是父亲在路上收获的战利品了。

有一年的春节,父亲直到大年三十的傍晚才回到家,枪筒上挂满了山鸡,还有一只小山免。父亲说,大家都急着回家过年了,山里就安静了,所以就打到了这么多的猎物。除夕之夜,饭桌上没有猪肉鸡肉鸭肉,只有两大碗香喷喷的山鸡肉和山免肉,但一家人都感到很满足,吃得津津有味。那是一个快乐的、让我一生都难忘的除夕之夜。

那时的我才六、七岁,但父亲的形象已足以让我感到自豪,并已深深地烙印到我的心中。

稼 穑

1981年,父亲调回了离家更近一些的、有十里多远的乡中学教书了,这时家里分了责任田,父亲就变成了一名地道的农民。

每天下午上完课后,父亲一定回家,但他双脚先踏进的不是家门,而是门前那片绿油油的稻田。当他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那些嫩绿的禾叶时,用专注的眼神察看着正在分萼的禾苗时,谁还相信父亲是一个中学教师呢。回到家里,父亲对对母亲说的最多的也是应该如何施肥如何杀虫了这些农家事。父亲深知耕耘的重要,深知丰收的意义,能多收一担谷子,就意味着能收几元钱,我们兄弟几个的学费就可以少担忧一些了。

暑假的时候,是父亲最忙也是最累的时候。当帮助母亲收割完稻子之后,当如镜子一样平整的稻田里重新插上秧苗后,当热烘烘的谷子被装进麻袋,送进乡里的粮站,完成了应缴交的公粮购粮任务之后,离开学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父亲就带领着我们几个娃娃进了大山,开始砍柴了,这时的父亲就象一个山间樵夫。一副挑子,一把斧头,坦露着上身,任火辣的太阳在身上烤着,任水泼一样的汗在身上流着,挑着百几斤重的木柴,一天十几回,翻山越岭,穿坡过沟。父亲要把大山深处的无穷无尽的干木柴挑到公路边,堆成一排排,然后等拖拉机来,拉到县城去卖。那时一车的木柴是18元钱,一个星期下来,父亲一人就能挑装满两个拖拉机车厢的木柴,这样我们的学费就能基本解决了。

传道授业

回到学校,父亲是一个很称职的教师。

许多他的学生,包括我,都感觉父亲平时很随和,也爱开玩笑,但在课堂上却很严厉。如果课堂上哪个学生开小差了或注意力不集中,父亲很快就会发现,并立即批评,说的最多一句就是:“家里供你读书容易吗,你却不认真……”,有时语气说得很严重时,父亲的脸色也会激动得涨红起来,这就让挨骂的学生更难过甚至害怕。

父亲是教物理的,但父亲对音乐也很喜爱。那时我上初中了,父亲总是在早读时教我们唱歌。全校的学生都集中在院子里,在前面较高的土坎上,前面放着一架脚踏风琴,父亲就坐在那里边弹边教我们唱,有时他还站起来,挥着手,打着拍子,教我们合唱。那时父亲教我们唱《南泥湾》、《二月里来》、《茉莉花》等歌,这些歌至今我还非常熟悉,还经常唱着。

在我初中毕业那年,父亲教的物理在升中考试时获得了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也就在那年的新学年,父亲当上了那所中学的教导主任,一当就是十几年,直到他退休前二年才离任。

托体同山阿

父亲去逝已二年多了,这次回到家乡,看到父亲的骨灰墓,稳稳地安落在一座大山里。那山就呈一个“山”字形,父亲的墓地就造设在中间的那条山梁上,两边的山梁如怀抱,又如山鹰的两只翅膀,自然地、有力地又亲切地把父亲揽在胸前,让父亲好好地安息。在郁郁葱葱的山色中,父亲融入了那座山。

父亲,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人,在经过人世65年风雨的轮回后,又回到了山里。

虽然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父亲坚韧、乐观的性格,宽厚、深沉的秉性,勤劳、朴素、吃苦的一生,就如那座安寝他的大山,在我的眼前伟岸地立着,激励着我,指引着我。

(写于2006年4月,中山市兴中道一号)

选择自散文集《水井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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