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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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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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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礼物

刘建芳

五更出门隐见父亲背影

六里之外还听妹妹喊哥

——《南行写意》

印象中父亲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是在我考上大学后,我去上学时,在车站送给我的一支钢笔。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能考上大学,是足以让许多人羡慕的事,那时候的大学生是名符其实的“娇子”和“宠儿”。我要去上大学了,当中学教师的父亲自然是非常的高兴,他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望子成龙的愿望也似乎实现了,本来就健谈的他,讲的话比平时就更多了。其中他讲了一个故事,是专门讲给我听的,从他给我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

父亲送我的钢笔,就和他给我讲的一个故事有关,父亲讲这个故事还是很有深意的,只是当时我没有体会到。

父亲讲的故事,是说有一个将军,他的几个子女都很听话很争气,靠自己的努力,找到了工作并且做得很好,得到许多人的赞扬。只有最小的儿子,虽然最聪明,但也最调皮好玩,不想做事,还时不时惹事生非,常让他感到头痛,怎样训他骂他也没用。后来,将军决定送他去当兵,在准备出发的那几天里,将军一直没和这个小儿子说过一句话,小儿子感到非常的奇怪,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服役了,老爸怎不说上两句呢,是不是我真的让老爸失望了?出发那天,将军穿戴整齐地来送他,车子就要出发了,将军还没开过口。直到车子起动了,儿子疑惑地看着父亲,父亲只是庄重地看着他,然后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儿子在一怔间,看了看自己的肩头,然后看看父亲的肩头,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敬了一个还不太标准的军礼,转身出发了。几年后,小儿子回来了,穿的是肩上挂着三个星的军官服,将军笑了,儿子终于在部队修成正果了。

将军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去教育儿子,也许在当时是最好的一个方法吧,他拍肩头的方式,简单而独特。父亲送我一支钢笔,也希望我好好学习,对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况且我读的还是中文系呢,但父亲的用意,我当时没有好好地去体会。

其实我那时的想法也很简单的,考上了大学,意味着还要认真学习,拿到好成绩,毕业后才能像父亲那样教好书,成为受人尊敬的老师。我读的是师范院校的中文系,将来的职业就是一个语文老师,我从来没有动过要去写什么或成为什么作家之类的念头的。

父亲在我读大学的那几年,竭尽全力地供我,他把每月几十元的工资,几乎是一分不花地全部积累起来,供我每月的生活费以及开学的费用,而他自己却是从家里带米带菜到学校里,自己弄伙食。

每次暑假结束后,父亲送我回学校时的情形,给我印象最深。

从我家到村口公路搭车,还要走三里长的羊肠小路,然后坐一个小时的车到县城,再改乘长途汽车去我读的大学学校。

为了能搭上早班车,父亲总是在天还没亮时就和母亲起身为我做早餐,我的行李是头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的,常常是在五更天还没亮时,我们就出发了。

这时父亲总是用一条扁担,一头挑着我从学校带回家看的书,一头是家里专门为我做的一些好吃的东西以及衣物等。东西不重,父亲也能轻而易举地挑起来,但在蒙胧的晨光里,我感觉到父亲好象挑着很重的东西,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弯曲而沉重。这时候,40多岁年纪的父亲的背的确有些弯着,保持着一种挑重担的姿势。在扁担压着肩头的地方,有块肌肉凸隆起来,这是暑假时父亲带着我们几个兄弟每天上山砍柴,沉重的柴担压迫在肩上而鼓起来的肌肉。父亲连我的书包也要挂上一起挑着,而我就那么空着双手,跟在父亲的后面。父亲就象一个挑夫,迎着蒙胧的晨光,向着村口健步而去。

这时跟在父亲后面的,是我的妹妹,那时她才十四、五岁。为了我能读上大学,为了几个弟弟能继续上学,妹妹只读到初中二年级就缀学回家,帮母亲做家务了。割鱼草,采猪菜,捡柴火,播种、插秧,生火做饭,凡是农村里要做的事,妹妹全都会做了,成了家里,也是母亲唯一的好帮手。但父亲每次都不要妹妹送我,父亲认为,有他一个人送我就够了,可是妹妹每次都想送我,几次还送到半路上,是被父亲大声的斥呵骂回去的,这时的妹妹眼里噙着泪水,只是喊着“二哥,慢走……早点赶上车呀”。妹妹的喊声在寂静的早晨里,显得那么寂静和清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都能够听到。其实,多年以来,妹妹的喊声一直都在我的心头萦绕。

后来,我大学毕业了,到了南方工作,每次出门,父亲依然坚持送我上车,只是这时我再也不让父亲给我挑东西了。母亲为我做的东西,我用大大的旅行包装好了,自己背上,表现出了自己可以独自出门的勇气和决心。妹妹也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告诉我,她也很想走出大山,去南方闯闯,去见见外面的世界,那渴望的眼神,就象当年她很想继续读书一样,那无奈的眼神,也像她当年不能再继续读书一样。

可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我却没有好好地珍惜。还在大学一年级时,有一次听一位教授的讲义,一个同学向我借笔,我随手就把父亲送我的那支钢笔给了他,他却把笔弄丢在教室了,没能够找回来。我虽然也责怪过这个同学,但除了遗憾,也只有无奈,后来也竟把这支笔慢慢地忘记了。

只有经历了生活的磨练之后,才知道父母亲给予我们的是多么地难忘和珍贵。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发现笔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有用笔才能表达许多我不能用其它方式来表达的东西,我只有用笔才能最好地表达自己的自由和喜怒哀乐。

知子莫若父,父亲对我的理解,对我的期望,在多年以前,在我刚踏上人生征途的第一步,已用简单的礼物表达了。

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总是充满着对父亲的感激和崇敬之情。

选自散文集《水井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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