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理想

祖母已去世很多年了，但在那更多年前，祖母对我们兄弟五个所表达的理想却一直在我的心头萦绕，使我无法忘怀，甚至祖母的理想在实现多年后，我仍时时回味当初她对我们的教诲和期望。

父母生下了我们六个兄妹，五男一女，那时我们正在读小学或将要入学的年龄，父亲被下放在很偏远的山区教书，母亲在生产队里，祖母年纪也有七十多岁了，但还为队里放牛，全家的生计只有靠母亲一个人在队里的所得工分维持，生活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

但祖母却常常教导我们要好好读书。她始终坚信，只有读书人才能有出息，虽然她的儿子——我的父亲，当时是全村唯一读中师出来的“秀才”，也已被当作臭老九下放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日子过得也很困难，但是祖母却以子为荣，相信终有一日父亲能过上“吃商品粮”的好日子的。

因此祖母常常在每天早上催促我们起床，以便能早些吃饭准时上学读书。那时的早餐只能是一些稀饭，时常还有断粮的时候，但祖母总是能找到吃的让我们尽量吃饱，而她自己吃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记的有一天下午，我们放学了，远远看到祖母又站在半路上迎接我们回家，我们看到祖母的脸上浮肿了起来，步子也有些蹒跚。我和哥哥问为什么这样，祖母只是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回到家后，母亲对我们说，祖母好几天都没吃一粒饭了，为了充饥，只好多吃了些叫薯莨的植物，以至全身都浮肿了。我们知道后，想到这几天我们碗里满满的白米饭，泪水不禁流了出来。

有一天晚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祖母对我们几个说，你们读好书了，长大了有工资了，一人要为家里添制一件东西。她对老大哥哥说，你要买一块手表，对我说，老二要买一辆自行车，对老三说，要买一部缝纫机，对还小的二个弟弟说，你们就买二部收音机吧，天天都可以听到姐姐唱歌了。听着祖母的话，我们都欢呼雀跃起来，觉得如果能买齐这些东西，我们家里该是多么地富有了。

这就是祖母的理想。我清楚地记得，祖母在说这些东西时，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是那么的光亮，那是不为困境所屈服，闪出的一种坚毅的、豁达的、期望的眼神。

我清楚地记的，那时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中期，我正读小学二年级。

后来，到了八十年代初，实行了农田包产到户，家里的粮食充足了，父母就另起了一栋新的房子，电灯也拉进了屋子，祖母的屋子里装了一只5瓦的灯泡。平生第一次看到电灯，祖母乐的笑开怀了，但俭节惯了的祖母却不习惯那5瓦的灯光，几次对哥哥说，能不能把灯调小些，要烧好多油的呀，哥哥笑着说，这灯不是烧煤油的，已是最小的灯泡了，你还嫌它亮啊。祖母一边叨唠着，怎煤油灯就能调小一些呢，还是煤油灯方便啊。

祖母是在1990年去逝的，享年87岁。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才一个星期。当时我刚走上工作岗位，又当了班主任，开学那几天，忙的我手忙脚乱，竟没有抽出时间回家看看已病重多时的祖母，听到祖母去世的消息后，我急忙向同事借了100元钱赶回家——这也是让我一直感到遗憾，让我难以忘怀的一件事。那时我也知道祖母年纪大了病也多了，捱不了多久了，想着一定用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些好吃的东西好好地孝敬她老人家，想不到，在离我领工资还差几天的日子，祖母就离开了我们。

现在我们兄妹都成家立业了，有的住上了漂亮的楼房，有的买了小车，一直在老家的哥哥还当上了村支书，我们的日子都过的红红火火的了。每每想起当年祖母的理想，我们都会感慨，都会更加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

 选自散文集《水井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