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邻居不打不相识
刘建芳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了,那时我刚从内地老家来到中山的一个小镇教书。我住学校教师集体宿舍,我的一个邻居,就住在学校大门对面——说来惭愧,至今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却是我从老家来到中山后,我心中认为最友好最纯朴最令我难忘的“街坊”。他家与学校仅一小河一小桥之隔,门前是一条公路,那是我去上街买东西看电影的一条必经之路。
记得有一个晚上,那时我还刚来学校不久,我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去看电影,电影散场后回校时,发现停在电影院旁的自行车锁孔被一条铁丝堵住,我的钥匙开不了自行车了。很显然,有人想撬锁偷车没偷着。这时我没办法,我只好用一只手提起后座,另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回学校。
回去的路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虽然也有很多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我也脸红心虚地怕有人说我是偷车贼,但没有人来盘问过我,而我推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恨不得飞起来,连人和自行车快点回学校,我紧张的大汗淋漓,那情行真是狼狈至极。
就快到学校大门了,我心中一阵欣慰。这时,路边的一家发廊里突然冲出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挥舞着一把菜刀,嘴里吱里吱哑地说着我当时还听不懂的当地话,直向我冲来,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怀疑我是偷车的。此时我一身汗水,加上惶惶不安的样子,谁不相信我是偷车飞跑的人呢。一阵喘息后,我认真地向他解释,但是无济于事,那时他说的本地话我听不懂,我说的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配上紧张的有些结巴的情形,让他更加确信我是无业游民,是个偷车的。双方在对峙时,已围着好多人,在他的大声呵斥中,大有一起捉贼扭送派出所的气势,这时我也急了,指着他的鼻子大喊:“你敢!你凭什么抓我!”,我把自行车推向一边,真准备豁出去了。
这时,吵嚷声引起了对面学校老师的注意,走过来了几个老师,其中有一位是本地老师,他明白这事后,向那个中年男子解释了几句,中年男子立即放下手中菜刀,不停地向我抱拳致谦,然后回屋拿了铁钳,帮我取出了自行车锁里的铁丝。我松了一口气,这事总算搞定了。
但我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对那个中年男人常常“怀恨在心”,认为他粗鲁,不讲理,很野蛮,对外地人有偏见。
此后一直几个星期,我都没有上街,因为我怕经过他家时,见到他会很尴尬。
终于有一天晚上,学校下晚自习课后,他竟然来到学校,热情邀请我们几个外地老师去喝粥。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行车的事,他还认识不到这么多做教师的街坊呢,他介绍说他家隔壁的那家粥楼的粥很好吃,一定要我们去尝尝。他还特别拍着我的肩膀说,那次真是对不起,你是做老师的,斯文人,我不应该拿着菜刀对着你的,说到这里时,大家都笑了,我也笑了。
从此,他常常在晚上等我们下完自习课后,就邀请我们去吃粥,说这是宵夜,本地人都很喜欢约街坊朋友一起去吃宵夜的。在宵夜时,大家自由地轻松地闲谈,彼此间的了解越来越多了。也就是在那个小镇的河涌边,用竹子围撑起来的粥楼里,在弥漫着鱼生、姜丝、生抽和花生粉味的特别的粥香里,我慢慢地学会了本地话,慢慢地认识了他和其它一些当地人,让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外地教师,第一次感受到街坊邻里的尊重和关爱,第一次体会到和睦相处的温暖情怀。他也告诉过他的名字,但他用的是本地话加普通话介绍的,我们几个都没能听懂记住。
其实他是一个很纯朴、很正直,敢于见义勇为的人。他说,因为他家是在路边,会常常看到路过的一些钱财被偷的、丧魂落魄的外地人,他并不岐视他们,反而都尽可能地援助他们。也会见到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只要被他觉察,他就一定要去管管,因此他还亲自抓过三个偷自行车的人,怪不得那天晚上他不放过我呢。这事,已成了我们拿来开心的笑话了。
后来我调到市区工作,住进了漂亮的小区,楼上楼下,又认识了许多新的邻居,但我却常常想起那个小镇,想起我住过的学校集体宿舍对面的那个街坊——我的不打不相识的那个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