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盛产好听的声音（组诗）

老家盛产好听的声音（组诗）

刘健鹰

屋顶上的雪

幸好这个冬天，还有雪落下来

幸好雪落下来之后，还离腊月这么近

面对面无声凝视，雪光闪闪的亮

藏着千言万语，藏着不为人知的我

作为邻居，一座老屋在眼前凸显高大

是一场厚厚的雪，叫我想起它的存在

正升起的炊烟，如云似雾缭绕岁月

和雪花一样，摇曳舒展树枝柴草的美

除了屋顶，雪落下后就被老人及时清走

扫雪的声音掺杂几声咳嗽，不缓不急

干净的路躬身通往院外，像他的胳膊肘

也像一个弯曲活动的，无声问号

我和他不沾亲带故，但我知道

老人是上了年纪，他不知道我在看他

他更不知道，自己满头的白发

何时飘上屋顶，为他找到生活的重心

在一粒米里倾听

除了凝视，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金黄的边缘，总也有一些身影闪动

大片的土地醒来，醒来了

一个蓬勃的季节，就会生出几朵白云

蓝天的一角，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

山脚下的河流，丈量出的一个个日子

说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汗水

走走停停，并非与风景有关

风景里的日月，早在童年

就一心一意，生长在骨髓里了

平静的光芒，会在山里山外

深刻打动，我的每一次前行或退缩

饥饿和温饱，身边的每一株高粱玉米

永远都是，贴心贴肝的兄弟姐妹

在一粒米里倾听，不愿意长大

一粒米，就是这么多年

安放在我身体里的，火红心脏

这小小的太阳，蹦跳照耀着我 

以及身边和我一样朴素如春的植物  

时间分秒的呼吸，我痴情匍匐在

血脉里的声音，美妙而幸福

母亲的手杖

拾掇橱柜时，发现一支手杖

斜靠在角落里，那是母亲

曾跌跌撞撞抚摸过的

半米多高的，挺拔坚强的光阴

掂量体内，沉重迟缓的暮年

从乡下来到城里，母亲是拄着它

挪移过来的，不听使唤的宽窄道路

升不起炊烟，却日复一日

长出大把揪心刺眼的，根根银发

被手杖寸寸搀扶，早迎晨阳晚摇落日

枣红色的呼吸还在，等不回趔趄身影

把它捂在怀里，我就再次搂到了

口齿不清比比划划的母亲

和她远行多年，又轻松归来的春天

山的那一边

一些雪开始发芽了，另一些雪

还在白着，一座山长高了

另一座山也紧随其后

他们都高过了，仍在矮着的村庄

雨水逐年稀少，少过当年所有的泪

白发日益增多，怎么多也没多过

老家银灰的头顶，炊烟早已去向不明

唯有日月在经年中，不卑不亢照常升起

远离家园，内心便不再强大

如不小心丢下的院落，六神无主 

因而冬天一到，便总也会

把自己想像为山那边，正开着的雪花

老家盛产好听的声音

气温又下降了几度

柳枝藏着的鹅黄，总也是在清晨

又完成了，一首自己谱写的曲子

天麻麻地亮着，园子里的菠菜

韮菜还有小葱和蒜苗，都在暖棚里做着

脆生生的梦，先是鹅嗄嗄地叫

紧接着，便有了鸡鸣有了狗的旺旺

老家的早上，就盛产好听的声音

发现了启明星，在不远处

那么孤独耀眼地亮，惊喜之余

那光又咄咄逼人，将我轻轻刺痛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玩耍的同学伙伴

已有多年，没能认真见上一面

会吹口哨的风

日上三竿时，忽然风吹起了口哨

滋滋的响，是年少轻狂的动静

有不寻常的魔法，也像极了

壶里开着的水，突然就惊喜吐出

某条河流的，欢愉鸣叫

为之一振的声音，出处明朗

时间的翅膀铺满花事，风停靠在窗外

蝴蝶蹁跹，谁在泉边低眉信首

常开的笑口，已温情荡漾清澈见底

雪花被炊烟缠绕，犹如玻璃之心

眨着冬天，水灵透明的媚眼

年轮奔波转动的树木，会能有什么

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琴键深处

暗藏拔节的葱翠，太久不闻

会吹口哨的风，来自雪后初晴

那面青涩的山坡，舒缓静寂边走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