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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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老屋
院子已再也不能，说进就进了
屋顶上面，长着几颗六神无主青草
叶片有锋芒，扎在天空心上
砖码的围墙，还结结实实红着
暮色嵌在平仄缝隙，依旧闪烁当年
炭火般件件往事，滋滋啦啦忽明忽暗
爸妈都离去多年，虚弱灯光自窗口溢出
梦又一次搁浅，我听到自己小时
夏夜任性飘泊的，哭哭笑笑声
没有谁会知道，我又单枪匹马
站在家的身旁偷看，月光拍打衣衫
告诉我该如何，将滚烫夜晚安置守护
村庄静静
村里修了路，也翻建了许多房屋
面目轮廓一如当年，没有变化
在街上走，住户的门都四敞大开
究竟哪家是老孟家，哪家是老吴家
怎么也对不上号，无法准确指认
院子里很少有人走动，干净院落
各自抱一团阳光，阳光下站着几棵树
是结果子的，果子下面种的是青菜
入伏后，黄瓜茄子豆角都下来了
从东头到西头，见不到人影
偶有三轮车经过，惊飞墙头上麻雀
小时拉庄稼的牛车马车，赶车的人
不是去了梦里，就是去了土里
村庄出奇的静，望一眼北面的山
山也正打量着我，上面群群山枣
就要红了，不知是酸还是甜
去看小凌河
有水没水，还是要去看看
只要有一滴水在，就还叫河
的确是瘦多了，瘦到轻轻一迈
就跨过去，鞋是自由往来的，船或桥
耳边听不到流水声，倒是阳光如瀑
哗啦啦淌下来，变成头上的汗
浪花去了哪里，浪花里白漂子花鲢子
去了哪里，卵石还在，满身鱼腥味
退回村庄，忍不住扭头瞧了又瞧
小凌河像皮鞭，把童年抽得生疼
阳光明亮
小暑刚过，架上的豆角就变老了
不能炖也不能炒
拔架后，都堆在墙角当柴烧
架是杨树枝做的，像爸一样瘦
架上的豆角，像妈一样美
每年这时候，爸要及时将它们拆除
腾出畦子种白菜，妈摘下豆角
剥出豆来，晾在窗台上当种子用
用不了那多，剩余的妈就煮熟
用丝线串起来，我的脖子上
便有了一条，紫红色能吃的项链
妈给我戴时，笑着说她从没戴过首饰
就连出嫁那天，也没戴过
清晨无风无雨，回村后我又去了趟
那面不荒芜的山坡，爸妈被阳光宠着
明亮家里，金的银的都有
有雨要来
天阴得像装满水的气球，飘浮徘徊
不动任何声色，村庄停靠在梦里
老槐树锈迹斑斑，是抛在村头的锚
庄稼不敢大声说话，对泥土俯首帖耳
在灌自己的浆，那左一片右一片
年轻力壮死心塌地的绿，腰板拔得溜直
像我刚刚，回到村里那个早晨时
根木不把好坏天气，放在眼里
的确有雨要来，精心的安排
只一门心思，现在需要我这片叶子
掏出真心，多年积攒的话就会
滔滔不绝对我的乡亲，说出来
小雨落地
有些话说出来时，像这雨欲言又止
七月燥热，帷幕刚刚被蝉鸣拉开
就有序曲渲染轻吟浅唱，婉约登场
好在雨不是很大，小到耐心寻找
才会发现它晶莹身影，小到伞的可有可无
也小到只一滴，就可完全将酷暑吞下
适合把道路归还双脚，适合随随便便
摘下心田颗颗，早已熟透的果实
黄昏多汁，有些美轻易就从远方流回身边
是不是已期待很久，小雨落地时的幸福
不言而喻，带来天空那么多的蜜
没有谁不记住，我和小村相爱的样子
雨下了一夜
无风无雷，也无闪电
只有雨娓娓道来，黑暗中有灯
眨眼睛聆听，不厌其烦
雨整整下了一夜，那么多的话
有的落在熟睡的梦里，更多的是
落在了醒着的梦里，声音各不相同
早上睛朗，明亮处有月无星
高矮树木精神抖擞，地上的水干净透明
捧出一汪汪清凉，在发自己的光
走在干净的路上，深深吸一口天空的蓝
风吹起，雨又落了下来
是昨夜落在树上的雨，落在我身上
眼神
买点儿瓜吧，可好吃了
称几斤吧，等过几天下雨
就不甜了，村口卖瓜的人对我说
我犹豫一下，昨天刚从超市买了几个
还放在冰箱里，午后天气闷热
卖瓜的老人盯着我，不停地用胳膊
擦额头上的汗，仿佛我的决定
能影响他什么，他的笑有些勉强
堆起的皱纹若藤蔓，溢出瓜香
显然是一大早，就从地里赶来的
我还是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塑料袋
也买下老人家，父辈一样慈祥的眼神
对话夕阳
认真看你一次，你就为我落下一次
不看你时，天很快就黑了
硕大的红笼罩傍晚，多像一张网
我置身村中，被你的光线温柔编织
享受片刻宁静，风吹来又吹去
远山连绵起伏，我总因你而一往情深
内心堤岸，呈现光阴浪花
时不时无声，突兀摇曳温暖幸福
那天想起你，却没能见到你
想你时的黄昏，不是阴天就是下雨
好在从梦中醒来，你仍把我放在眼里
村庄花鸟源头，被岁月仔细端详
是中年后的顿悟，喜忧参半的落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