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

刘捷

明珠的妈催她参加相亲大会，明珠带着新买的姨妈色口红从家里逃了出来。有人说相亲至少得相七次才能成功，明珠不愿意被人挑来选去，虽然她三十岁了。

明珠八岁登台演出涂上口红后，看见自己的小嘴唇美得像红樱桃，她的眼神顿时变得迷离，头脑一片空白，瞬间她忘记了自己是谁？

从那之后，她总是把零花钱攒起来买口红。从第一支廉价口红到现在迪奥、夏奈尔、兰蔻等大牌口红，明珠的抽屉里放满了各色口红，算算恐怕有上千支了。

明珠每天都涂不同颜色的口红，为了怕口红掉色，她总是小口吃饭，喝水都是用吸管慢慢吸。女孩子都喜欢涂口红，有时候同事忘记带了就问明珠借，明珠俏脸一板，紧紧捂住包，嚷，不借！口红是私人用品，好比我的爱人，有把爱人借用的吗？

 同事都一脸惊异，不借就不借吧，还找那样的籍口，难不成想和口红成亲过日子？

迫于年龄的压力明珠也相了几次亲，男方对她都比较满意。接下来两人一起逛街吃饭，男方发现她吃东西像春蚕啃桑叶，喝个茶水用吸管，简直糟蹋了中国传统的茶文化，男方都嫌她做作。而她也很恐惧，怕男方如果突然要kiss,那样就会弄坏了她的口红，花掉了口红如同被人在闹市活活剥掉衣服，会令她惊恐羞耻不安，为了维护自身的安全，她是不能够谈恋爱的。

她多年依赖口红，口红是她外衣是她的保护伞。在口红和男人之间，她是会舍弃后者的。虽然她从未接触过男人，但她从八岁就开始接触口红了，她认定口红就是知已、爱人。

明珠一个人上了山，山下有所学校，明珠独坐在石头上远远地望着操场上活蹦乱跳的孩子们。突然她眼前一黑，晕倒了。

一个背着照相机的男孩以她为背影为主题正在取景，看到她倒下，急忙跑过来。他看到一个面如美玉的姑娘仰面倒在地上，一头乌黑的秀发乱乱地缠在脸上。

男孩托起明珠轻声呼唤：

姑娘，醒醒吧！姑娘……

男孩叫了数声，明珠还是一动不动。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尚有一丝柔气在动。男孩学过医护常识，知道这是短暂性休克，只能人工呼吸了。

他一只手托着明珠，一只手摘下相机，对着昏迷的明珠说：对不起，我只能这样了。

明珠悠悠地醒来，她看到一张男人的脸贴着自己，她的嘴被他的嘴接着，她摇摇头想摆脱他的嘴，可是她的嘴又好像被胶水粘住了，她没有力气扯开。

她使劲蹬蹬腿，又用拳头砸他的背，他突然着火一样丢开了她。

明珠从地上坐起来，背对着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弥漫在她的心头，她感到嘴唇上火辣辣的，似乎还有一点橙子的甜味在游走。

明珠拧过头张嘴骂他，冷不丁又“咯咯”笑开了。她看到他的嘴上沾满了口红，像是误吃了妖精肉的唐僧一样。

男孩此刻非常尴尬，他盯着她的脸，表情非常惊愕。明珠的脸上也“唰”地红成一片，她低下头轻声地问：你咋在这里？

男孩重新挎上照相机，他笑嘻嘻说，我就在这里教书，你知道的呀！

明珠突然哭了，她哭得很伤心。

她一边哭一边说，你要赔我的……

他不解地问，我要赔你的啥子嘛？

她害羞地说，你要赔我的初吻，人家的三十年的初吻被你破坏了，你要赔我。

他挠挠头，委屈地说，是你的初吻重要还是你的性命重要?再说，这个吻本来就是我的。

明珠听了脸色愈发红，这个男孩就是上次相亲的男孩，他们见了几次之后男孩想吻她，她都找借口拒绝了。

明珠瞅着他清秀的五官，柔柔地说，那不行，我的口红都被你吃了，你得赔我。

男孩再次摘掉照相机，说，我可以帮你重新画，我会点绛唇。

明珠当然不相信啦，她故意将化妆包递给他。

他取出化妆棉，仔细地将她嘴上残余的口红擦净，在明珠的唇上先沾满白粉，然后把口红轻涂在双唇中间，又用手指将口红慢慢晕开。

他的双手如绣针一样上下轻飞舞动，明珠半闭着眼睛看，他俊朗的面容在眼前晃呀晃，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晃呀晃……

明珠睁开眼，对镜自揽，一粒樱桃，半红地挂在她的唇间。她从没未画这样的唇妆，她感觉这一刻是那样的熟悉，仿佛见到了八岁那年一直在萦绕梦中的小樱桃。

她问他，你曾给多少女孩点绛唇？

他笑而不语。

她又问，以后还给别人点绛唇吗？

他笑着说，白首只一人，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