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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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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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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站在学校门口,眼睛掠过校门,往里延伸再延伸,只为看到那抹小小的瘦弱身影。校门口站满了家长,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一眨不眨地盯向同一个方向,不时有学生从校园里走出来,快步走向家长身边,然后谈笑着离开。

孩子刚上中学,我和她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上小学时,学校离单位近,每天上班,我总是先把她带到学校门口,看着她走进校园,才放心地走开。放学后,她一个人走到门卫处,安安静静地做作业。与那些每天都翘首以待的家长相比,某种程度上显得我有些漫不经心。

中学和小学明显不同了,不仅课目增多了,放学的时间也推后了,接孩子回家也成了我的头等大事。每次在校门口,一个大大的归字总是在心头盘旋,不知道是急切想见到孩子的心情还是一种久违的温暖在牵引着我。

女儿小的时候,我在一家私企上班,每天天刚蒙蒙亮,我就骑着车子上班了。作为文员,每天的工作量不是很大,但需要时时刻刻守在办公室里,一直到下班。不忙不闲的工作,不高不低的工资,让我的心头总是笼着一层淡淡的惆怅和恐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下班走到家附近的拐弯处,远远地,总会看到妈妈和女儿的身影。每次,只要一看到我,女儿就兴奋起来了,从外婆的怀里跳下来,一摇一晃地向我走来,一边走一边兴奋地喊着:“妈妈,抱抱。”一天没见,看到小小的她,我的心里陡然一暖,赶紧放下车子,快步走过去,轻轻地抱起她,她稚嫩的声音仿若天使的歌唱,心头堆积的其他情绪一瞬间消失全无,只有幸福在快乐地流淌。妈妈告诉我:每天下午,一到三四点钟,她就闹着到拐角处,看看我回来没有。一次一次,每次都失望地回来。天色越来越晚了,她就让抱着一直站在这里……对于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来说,她不知道什么叫焦急,但是她知道,一天没见妈妈了,只有站在这里,才能第一时间看到妈妈。她小小的心里,装着的全是对妈妈归来的期盼。从那以后,每天下班的路上,我都加快了速度,只为能早些在那个熟悉的地方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天气越来越冷了,孩子娇弱,妈妈身体不好,更多的时候,她们都只能呆在室内。每次走到家门口,我都会先大声地喊一声,随即孩子的欢呼声便传出来,迅速地拉开门,风一样地扑过来。孩子的笑声,家人的健康对于每天归来的我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慰籍。对于他们来说,我的平安归来,又何尝不是他们最大的慰籍?

小时候,父亲在建筑队包工,每天早出晚归。有时间,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父亲依旧没有回来。妈妈总会叫我去村里问问,看看一起干活的其他人回来没有。如果没有,我们就接着等。只要父亲不回来,妈妈是不同意我们吃饭的。于是,我就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实在饿极了,就拿一个馒头垫垫肚子。我对妈妈抱怨不已,但无论怎么抱怨,妈妈始终不允许我们在父亲没回来的时候开饭。渐渐长大,每天看到父亲吃完饭后,不是在灯下写写算算,就是看那些各种形状的图纸,甚至还会询问教几何的大爹一些数学问题时,我陡然感到了父亲的辛苦和不易。虽然只是一个几十人的工程队,但是落实到实际,还是很繁琐的,特别是一些新工程,需要看懂图纸,工程量多大,多长时间、多少人可以完成,各种预算还有工人们每天的出工、吃饭问题,林林总总,而父亲是一个认真的人,他坚持精益求精,力求每件事情都做得尽善尽美,每天都要对当天的工作进行总结。每次都等人都走完了,他还要把工地再巡视一遍,叮嘱夜晚守在工地的人一些注意事项后才走,所以往往回来的晚些。等待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明白了这些后,我对父亲有了深深的理解,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总在心底暗暗祈祷父亲的平安归来。而父亲如果有事耽误了,也会让别人捎个口信回来,有了电话后,他会早早地打电话告知我们。在每天的守望和等待中,我慢慢地明白了,归来对于一个孩子,甚至一个家庭的意义。

结婚后,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妈妈共同照顾孩子。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为一些琐事闹口角也难免会发生。有一次,妈妈因为我忘记买鸡蛋唠叨了起来,我怒火中生,一气之下,摔门而出。一个人孤独地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街道两旁的路灯清晰地拉长了我的身影,看着窗户里透出的万家灯火,我想起每天为我留着的那盏灯,心里有些懊悔了。我整理了一下心情,迅速到附近的超市买了鸡蛋和菜回去。回到家,尽管妈妈什么也没有说,但她焦急而慌乱的眼神、欣喜的表情还是让我心头一颤。因为我的老实和笨,从小到大,她对我最不放心,对我的要求也最严,即使在结婚后,晚上我也很少独自在外,即使出去,九点前也要准时回来。我的赌气出去,她肯定在家里担心自责了很久吧?对于老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每天等着孩子回来,看着他们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更幸福的事呢?没和妈妈妈住在一起时,每次回家,我都要提前准备很长时间,事无巨细,确保该带的都带全了才兴高采烈地回家,颇有一种“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的心情。现在在一起了,为什么会一言不合就出走呢?即使走了,能放得下牵挂和担心吗?既然如此,还是多一些包容吧!

想到妈妈,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外婆,那个晚年不幸的老人。那一年秋天,我接到二舅的电话后,就迫不急待地往家里赶去。进屋,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床上的外婆,那么瘦小,那么孱弱,花白的头发刺的我的眼睛生疼生疼。我喊了一声,她闭着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随即流露出几分惊喜,嘴角含糊不清地说着:“回来了?”我点了点头。“妞妞没回来?你妈没回来?”问到这里,我的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是呀!外婆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她还认识我,她还没有忘记妞妞,没有忘记妈妈,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在等着我们回家,等着我们唤醒她那沉睡的灵魂。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对外婆的感情自然最深。哪怕被父母接回来上小学了,只要外婆过来了,我必定还会缠着她,像跟屁虫一样地跟着她,甚至晚上也要和她躺在一起,撒娇地抱着她,让她多住些日子。中学,尽管功课繁多了,我还是每隔两周都会去外婆家一趟,有时给父母打个电话,就从学校去外婆家了。每次去,外婆都很高兴,忙不迭地去厨房给我做饭,拿出自己珍藏的点心给我吃。在外婆面前,我永远都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肆意享受着她的爱,在我眼里,外婆永远是慈祥的。可是我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生命中那些猝不及防的意外,外婆不幸地中风了。

二舅把外婆从床上抱下来,放在椅子上,我这才端祥了外婆。外婆的腿、胳膊都是那么地细,细的让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手上青筋迸裂,还有前几天输液留下的乌青在见证着她承受的痛苦。两只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嘴也因为病而变得歪了起来,脸上布满的皱纹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她一生的沧桑和苦难。我可怜的外婆呀,已经如风中的一支残烛在随风飘荡着。

她极力地和我说着话,可是我却一句也听不明白,此刻,我多么希望能听懂她的心语,就像小时候,外婆能从我的哭声、我的表情中明白我的所需一样,可是我却不能,只能看着外婆的嘴一张一翕的蠕动着。我百感交集,曾经高大健康的外婆已经不复存在了,永远回不到从前了,即使我的记忆中一直都停留那个慈祥能干手巧的外婆身上,可是眼前的现实让我不得不正视。岁月催人老,那种印记在一个老人的身上表现的格外的明显和让人悲痛。看着二舅耐心地帮着穿衣、帮助她大小便,我才发现,一个老人的晚年会是这样的不堪,无论怎样,人,终究都逃不过岁月的侵袭,当有一天,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不可避免老去时,才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痛……那一年的冬天,外婆如那枚飘落的树叶,永远地归于泥土。

多年后的今后,每次想起外婆,我依旧泪流满面。我无法想象,我在外的日子里,外婆是怎样的翘首以盼,是不是不顾别人的劝阻,一次次执意地站在村口或门口,眼睛望向我的方向,直到夜色将她淹没?每一个飘雪的日子,是不是在家里念唠着我是否暖和?哪怕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也一直盼着我的归来?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在她身边,陪着她慢慢地老去,让她没有遗憾。原来,归来,才是祖辈们最亲切的期盼。

有了一次次切肤的体会,我才会对每一位归来的人都充满了祝福,无论是老人还是少年,他们的回归,都让我莫名地感动着。对于全体中国人来说,春节,是所有人感情的凝聚和汇合,是没有理由的回归。那些天,无论到哪里,都是人山人海,穿越千山万水,穿过大半个中国,只为两个字:回家。我渐渐地明白了,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归,是一种契约,是无声的呼唤,是千百年来,刻入我们灵魂深处对归的敬拜,也是对归的最高礼仪吧!

归,自始至终贯穿在我们生活中,乃至我们的一生中。“常记西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是少年把酒言欢,夜暮归来的兴奋;“之子于归,宣其室家”是对幸福生活的盼望;“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是对无法归来的感慨;“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是军士们一年一年归家无望的叹息……无论时光怎样轮回,无论是年少的我们盼着父母的归来,还是年迈的父母盼着长大的我们的归来,无论是身在故土还是处在异乡,归都是我们永凝我们心头一生的情结。(刘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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