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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金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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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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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与河

小时候,我在故乡山东高密西南乡一个名唤尚口的小村落里生活,于贫寒中尝到了许多别样的欢乐。那些欢乐源于村西那条蜿蜒五六里长的小河,每年暑假,这条小河便宛如一块吸铁石,牢牢地牵住了我们这些男孩子的脚步。

其实关于那条河,很早就有一些吓人的传说。它们多是来源于长辈们的言传之中。从我懂事时起,耳濡目染着那些怕人的故事,对河的敬畏始终没有减淡过。而其中最为骇人的说法便是,那条河里游荡着许多淹死鬼,它们正挖空心思寻找着替代者,而只有新淹死了人,淹死鬼们才能够被替换从而得以托生。记忆中,那条河已经吞噬了四五个活生生的乡邻,从其死后青黑的面相及其家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中,让我牢牢记住了死亡的恐怖和悲凉,由是愈加对这条高深莫测的小河添加了许多敬畏。远离河水,成了当年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最基本遵循。

直至读到小学三四年级以后,我才渐渐明白了,一条好端端的小河,被赋予了那些骇人的传言,不过是大人们为了阻挡我们下河的脚步,生编硬凑的一些吓人故事而已。然而没想到的是,小时候我第一次偷偷下河玩耍,就险些惹出大事来。

那年暑假,我刚满10岁,在村办小学读三年级,正是被老师和家长限制不得下河的年龄。一天,与七八个小伙伴在村前的沟坡上割草,百无聊赖之际,碰到本村鹿叔肩着渔网去河里捕鱼。我们缠了半天,鹿叔最后只得答应带我们一起去,但规定我们只能呆在岸边的浅水区里,不能下到深水里。

来到一条二三十米宽的河汊,鹿叔选定捕鱼水域,将大拉网一头的拉绳交给我们,他则牵着另一头拉绳涉过深水去到河汊对面,用一网横扫沟渠,然后我们两端一齐用力拉着渔网向前进。这种捕捞方式又被称作“赶尽杀绝式”,一网下去,沟渠内的大鱼小虾恐很难幸免。我们几个小孩子为自己能够参与到如此大事之中而沾沾自喜着。浅水区的水只到我们胸部,我们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一边踩着沟底的稀泥扯着绳子用力往前挪动,一些鱼儿配合着我们的笑闹在网前翻腾跳跃。

突然,我的双脚一下子踩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里,整个人仿佛被重力牵拉着,正不住地往深渊里沉去。我挥舞双手,想喊却喊不出,想跑又动不动,只是在原地扑腾,顷刻间已经喝了好几口浑浊的河水。就在这危机关头,鹿叔的大手揪住了我的脖颈,一把将我从那个深渊里拉了出来。事后,鹿叔探明了那个深渊,原来是一个大泥坑,最深处连他都淹没了。幸亏伙伴们发现及时,幸亏鹿叔火速奔来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由这次灌水之祸,我也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假如我会游泳,再大的泥水坑也不可怕。我一定要尽快学会游泳!这个念头,强烈地纠缠在一名少年的心底,不仅让我对河的畏惧感消逝无踪,也让我的暑假时光完全交付给了小河。

那年代,农村以生产队为单位,以工分抵口粮,大人们每天在地里干活挣工分,即便小孩子,暑假里也是要割青草交到生产队饲养院换取工分。每天上午,我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早早走出家门,来到村西的主河边,觅一片青草多的地头或者沟畔,不停地挥镰忙乎,直到将提篮装满,上午的挣工分任务才算完成。接下来,便是练习游泳的自由时光。其实说起来,我们习练的并不叫游泳,只是浮在水面上四肢向前刨腾而已。最初自然是在浅水区里扑腾,手脚并用,浪花四溅。渐渐地再往深水区里移动,直到河水完全没掉我们的头顶。记不清喝了多少河水,总之,在那年暑假结束时,我终于学会了凫水。

从此之后,村西这条浮浮泱泱的小河成了我的乐园。每年差不多“五一”刚过,河水尚凉,我们就开始下河游水,一直到国庆节水冷彻骨才肯收兵。暑假自然是游水的黄金季节,我们每天的大部分时光基本上都是泡在水里,日光与河水交相锻造着我们的肤色,每个人都黑不溜秋,宛若小鬼。在与河水的密切接触中,我的游泳本领越来越熟练,什么凫水、仰水、踩水样样皆会,还能屏住呼吸潜入水下,扒着河底淤泥一气潜出十几米远。小学毕业那年夏天,我曾做过一个令成人都怯步的壮举,横渡了那条200米宽的小河,一时间成了尚口村的一条爆炸性新闻,尽管我的屁股上被母亲结结实实打了几鞋底,但那条有着淹死鬼传说的小河,终究被一个少年踩在了脚下……

一晃过去了四十余年。当年习练的游泳本领仿佛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下到水中,凫、仰、踩、潜,依旧那么娴熟和从容。尽管我的泳姿与标准游泳姿势相差甚远,但毕竟也能够搏水而行,勇往直前。我想,有这些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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