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白发

我从未留意过，那位老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棵大树底下摆摊的。

小区门口的这棵大树，宛如一柄天然的遮阳大伞，把热燥燥的太阳光严严实实挡在了外面，留下了一地凉爽的浓阴。每天，有不少推车或提篮的小贩聚集在这里，虔诚地守在那块狭小的地方，随着季节变化不断变换着叫卖的商品，为小区居民带来了些许方便。

我每天上班下班总是匆匆来匆匆去，很少关注到树底下这些摆摊的商贩们。后来之所以留意到这位老人，并不是因为那天我在她那里买了一双鞋垫，而是在买鞋垫之后发生的一件意外小事。

其实，买鞋垫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叙的，无非是我问了鞋垫的价钱，老人说三块钱一双，见我要买，老人让出她坐的小板凳，找出几双鞋垫让我坐着试垫。合适之后，我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付款。老人边收钱边说，都是自己纳的，以后要用了就过来。我说了两声谢谢，之后就匆匆忙忙挤上路边一辆公交车上班去了。

上班后一如既往地忙碌，很快，我就把这位卖鞋垫的老人连同买鞋垫的经历一同淡忘了。中午在单位食堂买饭时，突然发现裤兜里少了一张50元面额的纸币。这钱是我早上刻意揣进去的，准备晚上下班时买点食堂做的馒头带回家，却不知把钱丢在了何方，心下虽然颇觉懊丧，但过后也很快就忘了。下午，下起小雨。隔着玻璃窗，我看到街边的摊贩都急急忙忙收摊，行人也小跑起来。很快，街道一下子冷清起来。

晚上下班时，雨小了下来，斜飘的雨丝里透着无尽的凉意。我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下了车，拉起衣领，勾着头，向门口疾奔。大树底下早已经没有了摆摊的身影，昔日喧闹的小区门口一下显得寂静而冷清。这时候，从门口超市里跑出来一位老人，不偏不倚，挡在了我的正前方。“这小伙子，我可算等到你了！”老人的话里透出难掩的兴奋。我正有些纳闷，老人继续说：“你忘了，上午你买了我的鞋垫来着。”

眼前这位老人身材干瘦，脸皮褐黄，满头白发。我一下想起来了。是的，这正是那位卖鞋垫的老人。可是令我不解的是，日里我买了她的鞋垫并未欠着欠款，也未发生别的纠葛，老人下雨天为何不收摊回家呢，又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拦住我呢？

见我疑惑地望着她。老人摊开枯瘦的右手，掌心里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50元面额的人民币。“你一走我就捡到了，就在你坐的凳子下面，我一猜准是你掏钱的时候漏出来的……”老人说着，咧开缺失门牙的嘴开心地笑了。

我先是感到了一阵猛烈的意外，接着便是无遮无拦的感动，以致鼻腔深处都有些发酸起来。这个生意清淡的雨天，一个卖鞋垫的老人却为着意外捡到的50元钱，在苦等失主出现。我不知道老人心里的想法，但我知道，她绝对是一位心地良善的老者。

那一刻，我本想否认自己就是那些钱的失主，但是面对老人开心的笑容，面对那头在细雨中飘动的白发，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所能说的就是一句发自内心的谎话：我也正要找您，想多买几双鞋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