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柳金虎／文

熟人们都唤他老张，我也是这样称呼他的。

老张是我们小区的保安员，有五十来岁年纪，因为脸色黑里透红的缘故，人就显得更老相了些。所以，即便是小区里那些头发花白的老者们，见了面也都老张老张地呼他，似乎老张真的是很老了。

不过，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老张的人缘好，他在我们这个小区里干保安已经有五六年了，小区里的人跟他都很熟识，小到十来岁的孩子，大到六七十岁的老人，老张一律都能够跟他们搭上话。

每天上班，老张穿着那身灰色的保安制服，手上挽了一段黑色橡胶棒，在小区里仔细巡视着。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即便是一个人转悠的时候，也是这副欣欣然的神色。而每当遇到熟人，这笑老远便花开一样地灿烂了起来。即便是需要问询的陌生来人，他脸上也始终保持着这份笑意。这笑，成为老张与众不同的标签，让老张在这个容纳千余人的小区里很是赢得了一些居民的嘉许。

我起初并未过多地留意到这个老张。每天都早出晚归，为着生计奔忙，实在拿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关顾其他。不过，大家毕竟算得上是熟识的，所以每次与老张碰了面，基本都是他笑笑，我笑笑，或者彼此抬抬手打个招呼，就算过去了，相互之间再没别的交流。

我后来特别地关注到他，是因为他的一件见义勇为举动。小区二楼有一位住户在家用燃气灶烧开水时，由于睡着了引发厨房火灾。主人惊醒后，慌乱地对着窗外大声呼喊。然而正是上班时间，小区里并无多余人员。正在别处巡逻的老张听到了呼声，迅速赶到现场……火被扑灭了，老张因吸入了过多的黑烟，不得不休了几天病假。

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老张的病假刚休完，嗓子依旧嘶哑着，脸皮红得像是要往外渗血，腿还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动。据说公司批准了他的带薪休假，但老张却不好意思多休几天。我本来一直略微有些好奇的是，在那个十万火急的当口，老张是如何冲进厨房，把险情快速排除的。我甚至一度曾想采访他，一如年轻时做记者采访每一个人物那样。但我最终也没有问出那些让他回视苦难的话语，从老张瘸拐的腿脚甚至渗血的面皮上，我能想象出他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战斗。

后来这件事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信息时代，毕竟是个资讯大爆炸的时代，人们每天都在承受着芜杂的信息的狂轰滥炸，鲜有精力长时间耽留在某一桩事体上。老张也很快从那些伤情里走了出来，只是脸色依旧黑红。每天，他依旧挽着那支黑色的橡胶棒，在小区里认真巡逻。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热情地与每一个碰面的人招呼着。

我在心里确乎已经把老张视作了朋友，每天碰面，都要说上一两句闲话，当然也无非是今天挺热呢注意中暑、吃过了吗之类。上个周末下班回到小区，老张突然递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里面竟是他在小区绿地里采摘的鲜嫩的蒲公英。“你凉拌着吃，去火！”老张说。那口气丝毫也容不得我推辞。后来才知道，小区里不少人都曾接受过他的馈赠。而鲜有人知道，这些新鲜的野蔬，全都是老张晨时提前上班、中午放弃休息，一个人蹲在草地里一棵一棵拔出来的。

只是老张从未向人提及这个过程，就像当初入室救险那样，个中苦辛，唯有自知。

这就是老张，一个快乐的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