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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金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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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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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 那些人

柳金虎/文

到今年的11月23日,我来到新疆已经整整37年了。这个数字,可以这样解读,广袤的新疆大地已经绵延成我生命的重要舞台,作为一个异乡者,我有生之年的大半光阴已经永久留在了这个舞台上;作为一名久住人,从今往后,这个宽广的舞台还会一如既往容纳我的身心。

回溯过往岁月,许多平凡人还如同刚遇到一般,清晰如昨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新疆人,有的无业,有的务工,有的施善,有的播爱。他们用平凡和善良,把这一方水土的质朴和友爱融进了我的生命里,连缀成我对新疆最温暖的回忆,时过多年依然色彩动人。

 

老杨

人们都叫他老杨。那时候,他的确已经很老了。

认识他那年,我刚满20岁,碰巧与他50岁那年出生的小女儿同岁。

老杨是我们部队驻地的一位农民,老伴早逝,两个年长的女儿早已成家离开他,小女儿也正在乌鲁木齐读中专。老杨早已经离开了庄稼地,他饲养了一匹枣红马,置办了一辆马车,靠赶马车替人拉脚送货为生。

这里是乌鲁木齐远郊。两公里外的柏油路上有个小站,进出城的人们都在这里下车,然后四分五散回到几里甚至十几里外的家。老杨的生意就是在这些进城和出城人们的眷顾下做了起来。他每天赶着马车,行进在风里雨里,接送着一个又一个负有重物或者赤手空拳但又不愿步行的人们。

这时候是八十年代末期,进城车费两角钱,老杨的马车一般也是按这价格收费,如果货物较多,他也会酌情加收一点,但一般不会超过一角钱。

老杨还有个规矩,军人坐他的马车一律免费。所以,我和战友们进城或从汽车站回营区,都不愿坐他的马车,而是步行量完那段路。但有时候正在路上走着,远远地听到背后响起清脆的马铃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老杨的马车正碾着土路的黄尘飞奔而来。马车与我们走成平身时,老杨就会喝住了枣红马,冲我们喊道:“娃,快上车!”这时候,我们往往都不忍拂了老人的好意,只好爬上马车,但掏钱给他的时候,老杨的脸立即就拉长了。“咋,看不起我嘛!”臊得我们赶紧把那毛票揣进了衣兜里。

我在那个营区里呆了两年,前前后后坐过两次老杨的马车,都是在半道上被他“捡”到的,自然没花过一分钱。我至今还记得老杨推辞时的那种语气,“哎,娃娃,看不起我嘛!”我一度觉得这是最好听的新疆话。

部队把老杨家定为帮扶对象,我们会定期给他送去米面清油,有时候也把我们的衣服鞋子送给老杨穿。晚上,我们都喜欢去老杨家串门,喝着砖茶,听他讲新疆趣事。老杨的疆味普通话常常逗得我们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因为工作调动,我离开了那个营区。走的时候,我曾专程去跟老杨道别。老人有些伤感,“每年都有兵从这里离开……”不过他很快又高兴了起来,“每年也都有兵会来到这里。”兵们跟老杨就像是一家人了。

 

倪大娘

我第一次见到倪大娘,是在乌鲁木齐市和田二街的一个小平房里。

那时候的和田二街,还保留着早年乌鲁木齐城的旧貌。街道狭窄,街两边散落着七高八矮的平房。平房群里,鹤立着几栋三四层高的砖楼。

倪大娘的小诊所就设在其中一座小平房里。这是一个中医诊所,干打垒的平房内外飘着中药材的香味。我第一次走进这个房子的时候,被那些贴墙摆设的药柜着实惊了一跳。密密麻麻的小抽屉里,储存着各味药材。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特意翻了翻当年的日记。三十多年前的冬天,我们部队来到和田二街清除街面积冰,我作为新闻报道员随队采访,沿街居民以为我是记者,纷纷向我讲起一个名字:倪寒江。说她十几年义务开诊所,为数不清的病人治好了顽疾。后来,我就慕名走进了那个小诊所。

直到今天,倪大娘清瘦的面容和花白的头发,还不时在我眼前飘动。她是一位老八路,故乡与我极近,同为山东人。她出生在中医世家,抗战爆发后参加了八路军。此后随着部队南征北战一路来到新疆。退休后,老人定居在和田二街,挂起义务行医牌匾,当上了一名悬壶济世的郎中。

我与古稀的倪大娘的交往就是从这年冬天开始的。此后,我又多次走进这个小诊所,与老人和她的老伴以及邻居聊天,跟那些南来北往的慕名求医者交谈,前前后后写了五六篇新闻稿,发在了乌鲁木齐的几家报纸上。

倪大娘高兴地说,这下子可出名了,来找她看病的人更多了。

我知道,从枪林弹雨的战争年代走来的她,看重的并不是那些浮云一般的虚名,她在意的是用自己的医术,为更多慕名上门的患者解除病痛。

退休十几年来,倪大娘倾尽家庭积蓄和每月的退休金,采购来一味味中药材,由老伴动用药碾、铡刀等工具,或碾成细末或切为薄片。这些散放着醇厚香气的中草药,最后都成为一剂剂祛病良药,免费送给了那些上门求医的患者们。满墙的锦旗和镜匾,印证着患者对老人医术的由衷褒奖。

我留意到,走进小诊所的男人女人们,大都衣着暗旧,有人连公共汽车都不舍得坐。倪大娘热情为他们问诊号脉,一一对症开方抓药,之后还会留他们吃上一顿喷香的拉条子。当然,拒绝吃饭的人居多,已经给老人添了看病的麻烦,又怎好意思再吃她的饭?毕竟,她家也不是富裕人家。

病人告辞的时候,倪大娘总会把人送到大门外。站在和田二街拥挤的小路边,她冲着远去的患者频频挥手,就像在送别一位出门远行的亲人。

这时候,有风刮过来,吹乱了老人满头花白的发。

 

游阿姨

我调到乌鲁木齐西山的一个空军连队服役时认识了游阿姨。

这年,游阿姨已经六十岁了。她是我们连队驻地村庄的一位农民,老伴早逝,无儿无女,是村子里的“五保户”。我们连队便把游阿姨定作了双拥帮扶对象。每到周末,战友们都要来到游阿姨家里帮着干这干那。

游阿姨也几乎每天都到连队来。水房是老人必去的地方,只要发现谁的军衣浸在脸盆里没来得及洗,老人当即就给洗净晾晒起来。后来,我们不忍让老人受累,都悄悄把该洗的衣服藏起来,再也没人往水房放了。食堂也是游阿姨必去之处,帮炊事员蒸米饭、揉馒头、择菜洗菜,一刻也不闲着,她还教会了炊事员做拉条子、牛肉面和抓饭。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些饭食的香味,特别是那些劲道的拉条子,还常常在我的梦境里飘着香气。

连队营房后面有个小菜园,一亩地的样子,但因为缺乏种植技术,菜都长得不景气。游阿姨便把菜地当成了自己的责任田,每天在地里浇水、追肥、除草、捉虫,干得认真又细致。后来,那块菜地成了连队宝地,从春暖花开到秋霜遍地,一片油绿,这些蔬菜都变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食。

游阿姨像操劳自己的家一样为连队忙碌着,我们也都像对待母亲一样敬重着这位热心的老人。那年夏天,有人为游阿姨介绍了一位老伴,但游阿姨担心被邻居笑话,就拒绝了那人的好意。我们指导员听说后,反复给游阿姨做工作,还发动村里几位老人一块劝她。指导员甚至还跑到七八公里外的村子,找到那位大叔,鼓励他主动些。后来,游阿姨成亲那天,专门邀请我们连队官兵参加了她的婚礼。游阿姨向到场的人们介绍我们时,说了一句令人动容的话:“这些解放军同志,他们都是我的娘家人!”

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学着写稿了。游阿姨与连队官兵交往的故事,被我写成几篇新闻稿,分别发在了《新疆日报》和《老年康乐报》上,一篇稿件还参加了当年《乌鲁木齐晚报》“国际家庭年”征文,获了三等奖。

再后来,因为工作调动、上学,我离那个连队越来越远。但不时会有游阿姨的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知道,老人的晚年生活过得非常幸福。

因为,游阿姨在全身心地爱着别人,也会有浓浓的爱簇拥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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