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雨

凤凰，像一支清幽的山歌，在沈从文的笔下生出了翅膀，飞得那么轻柔，那么舒缓，那么高远。凤凰的水是通灵的，山是静默的，它们沉浸在沈老先生的思想里，沐浴着智慧而柔情的阳光。

探访凤凰，当寻一个有些沉郁的阴天，去触摸那些长满青苔的古城墙，和剥漆的古梁，才能感受到历史的深刻，触碰到幽深的思想。而这一回的凤凰之行，阴天里偶遇了雨天，虽与意愿违背，却感受了凤凰的另一种离愁。雨天的时间是最为旷达的，似乎长得没完，不管怎样都无法消磨。这却又是另一种旅行的惬意。这本来朦胧的老城又忽的逢上了这朦胧的雨。阴柔中带丝缠绵，粗犷下虚掩着模糊，静谧中蒙满面纱。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心境，在半梭烟雨里独自欣赏起名人笔下的景物美。这是沈老笔下的凤凰吗？那片青绿的沱江，曾载动过翠翠的舟筏，还有她少女的纯真。一切都似乎只是幻影，而一切又在这朦胧的细雨中发生。

我深居小巷的一套民房旅馆里，清早起来见外面的雨下得酣然，便忽然来了在雨中走走的念头，因为有的是时间，也不怕雨水浇去满怀的兴味。推开门外的小木栅，举伞定在幽深的巷中俯视雨水从两边屋檐滴落下来的壮观，却又不知该走向何处了。抬头又看了一回窄仄灰蒙的天，就毫不犹豫地向着深巷一处走去。

循着湿透的石板街，在雨水的滋润下撑一柄格子雨伞，却惆怅的想要望见姗姗走来的撑着油纸伞的姑娘。烟雨未醉而人自醉了。石板路是凌乱地铺列开来的，两旁的老筑屋却不再寂寞了，因了这街上来去匆匆的游人。但她却是安详的，因为这雨天的娴静与舒缓。姜糖坊、猕猴桃干的食品店，各式材质的小饰品店，一直的，在街边幽远地延伸。

雨中品凤凰总是别一般滋味。沱江是绿得更为清透了。划船的游人倒是颇有兴致的来了回赛龙舟，尽管带蓬的木船遮雨不够牢实，湿却了半截衣裳，但那游玩的热情依然高涨。文人的笔下多的是凤凰的人和景，却独少有这凤凰的雨。这雨是江南的雨，玲珑剔透，在瓦背上一路跳跃下来，又消失在一块块石板之间。无需过多奢望它的洁质，它跟你平时见过的雨没有多大差别，它不攀附高贵，亦不俯就低贱，这是它精神命运上的骨髓。

卧江摇橹，驾舟在江心看两排的木筑楼裹着烟雨，那份醉心的迷人更是多了几分隐约。从水面淡淡腾起的烟雾，将一梭梭小舟托在了手掌里。貌似风雨飘摇的小舟却在这安静的江面游走得自在坦荡。这是一个没有归宿的季节。沱江边的那个少女，在抓了一大把虎耳草之后，在听满了对岸情韵缠绵的歌之后，开始站在山脚下等待着心爱的人，等待着滩头出现一只熟悉的龙家船。或许，天正下着今天这样的雨，湿透了她孤独的身影，她白皙的脸上，因岁月的成长而透出清晰的轮廓。被水粘湿的头发下，有她执着坚韧的眼神。或许，明天就是个晴天，或许，她从船夫那里听到了他即将归来的消息。

凤凰的雨和沈老先生的灵魂是相通的。文字的描述比不及感受的畅快，当你伫立凤凰雨中之时，你方能感受到沈老先生思想的纯透练达。步于江岸，任雨水从砖头之上汨流洗濯你脚上的慵懒和匆忙，灵魂便也随之沉淀。思想被雨水抚摸，便透出灵性，如这沱江水一般缱绻不绝。

走到江水边没有人家的时候就感觉到累了，回到旅馆，刚推门，看到朋友们围在主人家的电视机前吃甜点，他们便取笑我，下这么大雨，一个人跑出去是不是为了找回那个遗失多年的翠翠。我微笑时的言语多少让他们有些惊讶，不是，是为了寻找作家笔下遗失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