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姿态
风过无痕,或许秋叶坠落是它的姿态;风过无影,或许鲜花颔首是它的姿态。天际飞舞挣扎的风筝、姑娘飞扬的秀发,或许都是它的姿态。在没有到过长白山之前,我一直都不确切懂得风是何种姿态。
我们是奔着天池去的。
车到了长白山脚下,最平凡不过的山区景色,曾一度打击我的热情。我不明白,这几千里的远徙是为了什么。未曾料想,短短几十分钟后,即刻由失望变成惊喜。
汽车盘旋而上,耳畔响着导游喋喋不休的解说:“长白山垂直着四条风景带:针阔混交林-暗针叶林-岳桦林-苔原风景。”眼见飞掠而去的绿色,倏乎间,被单纯的金黄色所替代。成片成片的金黄色森林向车后倒去,它们有银色的树杆,每一根枝条都婀娜有致、曲折参差。甚至于它们的叶子也好似没有一片完整的,支离破碎的形状,犹如画家揉碎的一滩颜料。
可是,它们很美!它们与江南袅娜之美不一样,也与山下高大乔木的雄壮美有所区别,它们的美很独特。它们的美,沧桑中带着绚丽。破碎、扭曲、挣扎、挺立,它们的美是斗争抗衡后展现的不屈,是精神之美。它们长在天际,长在山巅,与浩渺的云天相接、与遒劲的狂风为伍,它们的美,苍凉中透着柔媚。
我惊坐了起来,被长白山独一无二的岳桦林征服了! 汽车盘桓在山道上,如飞速旋转的齿轮,在一圈圈缩短着与天空的距离。与天际相依相连的便是这纯美无垠的岳桦林。
当我们终于爬上长白山之巅,俯身远眺。山顶的苔原充其量不过是长白山头顶上板寸短发,而占据长白山头部绝对风华的,便是这些生长在海拔1800-2000米之间、饱经风霜的岳桦林了。沧茫的天宇下,唯有岳桦林在诉说着它们绝世的风华。它们站成了一片层林尽染,站成了一片秋的艳丽,站成了长白山金秋最绚丽的容颜。
天池处在长白山主峰最高海拔2691米处。山顶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狂风肆虐,发衣飞舞。此时才真正理解了导游苦口婆心的叮嘱:长白山长年刮着八级以上大风,在山顶千万不要打伞、戴帽子。此时,若是伞和帽子足够大,怕是会被风连人带向天际的。而天池的美就在于,即使大风所裹挟起的尘沙,足以将我们的嘴巴塞满,却丝毫不能玷污它的清澈澄明。那真如上天赐于长白山的一块稀世美玉,闪着翡翠的荧光,被掩藏于山顶的焦黑石堆间。
而在长白山巅,唯一能抗风挺立的便是岳桦林。再狂再猛的风也吹不败它们坚挺的意志。不能做挺直的白桦,它们便把风的姿态刻进骨里,随风而长。于是长成了扭扭曲曲、挣扎顽抗的样子。岳桦的生长非常缓慢,它们浑身上下都刻着风的影子。即使是相对挺直的主干,也细细地虬结着风痕。它们不长在海拔1800米以下,平静祥和不需要它们歌颂。它们单单只为了记录长白山的狂风而生长,只为了那些不懂得风的姿态的人们,不远千万里跋山涉水地来此,聆听它与风斗争的故事--它们是风的影子,是凝固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