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

闲 庭

我住的是一个安置小区。早年的老街居民被拆迁至此，有如被人们随手抛洒出去的一把沙，散乱而无序。这个小区没有物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管人们如何摆布自己的房子。所以，乱搭乱建那是少不了。于是小区底楼的车库房被安了门窗，俨然一个个门面。麻将房、小吃店、南杂商品店也就应运而生。

更有把绿化带铲了种菜的。我对面楼房的一间车库就被改作了厨房兼零售店。儿子常常趁我不备,拿了零钱去买那些三无食品。我没法干涉别人自由经商，只得天天责骂孩子不识好劣。他们家除了开零售店外，还有另一件挺霸道的事，那就是俨然把绿化带当作了自家的前庭。傍着两棵杜英树砌起了一米高左右的两个砖墩，里面种满了葱、蒜、薄荷、辣椒。

他家的男人不知是做什么活计的，常常看到他挽着裤腿，坐在廊前，悠闲地休憩，仿佛在他家的闲庭前院般惬意。婆婆常常赞赏他们家会过日子，虽然住的是套房，但人家依然过出了院落的味道。我却不以为然。绿化带和前廊是公共资源，他们如此公然侵占公共资源不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如果在规范的小区，这是应该受到谴责的，甚至还会被要求拆除。

这些日子婆婆不在家，家里一应家务全由我操劳。一向指尖不粘油的我，也立时成了半个家庭妇女。每天不仅要接送儿子上下学，还得买菜烧饭，辛苦得很。也许是忙中出乱，中午回到家，一摸口袋居然没带钥匙。晕了半晌，只得灰溜溜下楼等家人送钥匙回来。

提着大包小袋的食材，站在初秋的阴冷里有些受不住。四下里望了一眼，对面那家人的前庭有几个竹椅，正静默地引诱着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它们走去。

女人正在前廊边搭的简易厨房里烧菜。想必手艺不错，那香味像是要把人的饿魂都勾出来似的。我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冲着女主人友好地打招呼，一边夸她菜烧得香，一边自嘲地解释着自己忘带钥匙的事。

“没事，在这坐会儿吧。万一钥匙没这么快送来，就在我们家吃。”

女人热情地说。

这话虽然客气的成分居多，但对于我这样半路出家的、忙得焦头烂额的主妇新手来说，不啻为一剂良药，刹那间温暖了正在家务事的苦海里飘摇无依的我。

反正已经晚了，也不必过于自责。我安慰着自己，学着那男主人休憩时的惬意，懒懒地打量着这个前庭。这两个砖礅叫我想起四合院人家的自制花坛，里面除了种些花草外，自然是要种些葱蒜等香料的。这两个砖墩里果然也种了花，这是我原来所没有发现的。我不禁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前去探看究竟。有太阳花，也有金盏菊。它们虽然此刻没开花，但我依稀嗅到了花的香气。泥土里有鸡蛋壳，有烂菜叶，也有茶叶的汁渣……植物们相安无事，长得煞是精神。

我有点恍惚。这么乏味的小区，顿然有了老街弄堂的感觉。而他们家就是这弄堂深处的一个最温暖、朴实的家。

想来，这就是他们原来的家。

自从搬到小区来，我也不时会想念原来的小院。总想着哪一天再拥有这么一幢房子，可以坐在自家的小院里休憩。可想归想，那个小院早已被一幢幢摩天高楼所替代，连废墟也没有了。我站在自家三楼的窗口，望着对面这户人家，惊叹于他们是敢想敢做的人。他们把原来的小院生生搬了来，虽然有些笨拙，有些不合时宜，却丝毫不影响那种感觉被找回。同样是住在一个小区里，我住的是笼子，他们住的是闲庭。

人这一辈子，活得其实就是一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