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墙

家附近有个科技园，科技园有长长的围墙，围墙边沿种满一人高的月季花。四、五月份，月季花期，这堵墙就成了美不胜收的花墙。

鼎盛时期，月季算得上倾国倾城。光是颜色，月季就已经让无数花儿望尘却步。最常见的是红色，它像少妇时期的皇后娘娘，美得雍容华贵。粉色的也不少，少女一般娇羞可爱。白色的月季则有股清冷气质，像小龙女一样，端庄清丽、超凡脱俗。橙色月季呢，像舞台上表演喜剧的美丽少妇，喜兴而独特。我最喜爱的是黄色，说不清楚原因，望之心动，有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感觉。这些还不够，月季古灵精怪，每一种颜色幻化出浓淡不一的谱系，绝不单调重复。最绝的还是那些渐变色，粉黄、粉白、红黄、黄白……各种颜色两两排列组合，完美和谐的呈现在一朵朵花上，让人不得不赞叹它们是天生的“数学家”和“美学家”。

月季的花朵大多较大，显得沉稳高贵。较小一些的花朵是另外一种美，玲珑活泼。大也好小也好，每株月季都是苗条的“大高个”。它们一个个倚墙而立，披着绿玉衣衫的曼妙身形上擎起朵朵花儿。仔细观察，一株月季像一个美人，或是国色天香，或是小家碧玉，但美得各有特色。这么多美人拥在一起，没有让彼此逊色，反而奇妙的和谐。所有美叠加而自成一体，有一种排山倒海、无法抵御的气势。远远望去，花墙色彩斑斓却毫无俗气，一株株月季争奇斗艳、摇曳多姿。

第一次看到这堵花墙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世上竟有如此热烈美好的事物。怀着惊讶得不知所措的心情，我从一端慢慢走到了另一端。在我的想象里，天堂应该是欧洲小镇的样子，花团锦簇而又静谧闲适。在花墙下踱步时，恍惚有漫步欧洲小镇的错觉。自此以后，我总找借口在花墙下蹓跶。阳光下，花儿们熠熠生辉，欢畅明快；细雨中，则自有江南朦胧婉约的气氛。

有一天，再次漫步花墙下时，我发现了第一棵开始凋落的月季。有些花儿的花瓣程度不一的脱落了，有些花儿边缘已经发黑起皱。残花当然是不美的，不仅不美，那种颓败憔悴甚至有些令人生厌。盛极必然会转衰，这是自然规律，没有人奈何得了。有了第一棵肯定会有第二棵，这堵花墙里的月季花终究会次第凋落以至消失无踪。

这么美，可惜了。

世上可惜的事太多了。种种良辰美景，惹人喜爱，但终究奈何不了天。景如此，情亦然。小时候，无忧无虑，每天都兴高采烈的吃喝玩乐，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长大了，开始烦恼，那种对一切都兴味盎然的感觉消失了。少年时期有一些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们的友情支撑了敏感脆弱的心。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大家在不同的人生路上各奔东西，浓烈的友谊不可避免的变淡。还有初恋，充满甜蜜的悸动、刻骨的相思。曾经占据全部心灵的人不知在何时成了遥远的回忆。三十年的人生路，虽不长，但一路走来，荆棘遍布，还好有时时的美景与真情感动着，才不至堕入黑暗。如今，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温馨小家，事业也步入正轨。徘徊犹疑多年后，生活似乎在而立之年变得稳定，日子平淡充实而又充满爱，一切都是我想望的样子。有时候太幸福，心里反而隐隐生出些许担忧。上帝残忍，见不得美好的东西在人间停留太久。此刻的幸福固然令人心醉，可也脆弱不堪，任何意外都会让它毁于一旦。领略了甘露的我还能面对苦涩吗？

思索良久，答案唯有冷酷的三个字，不知道。上帝强大而任性，对于上帝的安排，渺小如我只能听之任之。可是，人之为人，即使微不足道，也要保持尊严。生命有长短，才能有大小，但态度却无分高下。无法成为不平凡的那一个，但可以拒绝让自己的生命变成无意义的重复，葆有人之为人的尊严。也许人生本就无意义，但又有什么关系？尊严来自于上下求索的过程，即使竹篮打水一场，也足矣。人生如梦似幻，万事无可捉摸，但人可以感知自己的心。一个人是否有尊严的过了一生，自己会知道，也只有自己能知道。这样想来，也就坦然。无常常在，求索永存。未来不可知，多虑无益，且珍惜眼前的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