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培刚
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是今天在她家碰见了她。
她脸色腊黄,头发也爬出了一半白发。她下身穿着一件泛白的牛仔裤且有了破洞,但不是市场上流行的那种乞丐裤,上身穿一件半旧的格子花衣裳,脚上撒着拖鞋。真没想到她的容貌与她年龄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她就是我高中同学荣。
十年前,荣在校里是个班花,人人喜欢,当然也包括我,我还给她写过一封情书,可能是因为我个子小吧,也可能是我成绩差吧,她鄙视着对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吧。当时令我十分难看,好在没有其他人看见。
后来,我看见她和彬好上了。
我如丢了魂似的,彻夜不眠,书也看不下去了。爸爸知道后对我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听了父亲的话,我很快调整了自己,发愤读书,终于考取了大学。
她高中没念到头就结婚了,可能是婚后不幸吧,所以成了贫对象。巧合的是由我来扶贫她。
我叫她名子,她愣了一下说,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名字。
呵呵,我是你同学刚啊。
啊?是你?你当官了?
嗯,当个小官。
真不好意思,日子过成这熊样。她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我一支。
我没接,她苦笑一下说,唉,忘了,你怎么能抽这种廉价的香烟呢?
我立马笑着解释,我真的不会抽烟。
她用发黄的牙齿叼了一支在嘴里,就把盒子里的香烟装进了口袋,口袋都被磨得发白了。她点着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才慢慢地吐出一条烟雾接着说,唉,我真是小姐身子丫环的命啊。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没点透。
唉,时光要是能回到以前多好啊。
我赶紧点点头,望着她心里竟然有一丝丝莫名的痛。
知道我们为什么过得这么寒酸吗?她提来小板凳让我坐下拉呱。
我坐下来,摇了一下头表示不知。
她低下头锁着眉毛又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烟,烟火一下子便的贼亮,但吐出的烟雾很黑。
她说,俺男人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来。俺说过他,他却把俺往死里打,要不是为了娃,俺早离了。她说完苦笑了一下,又续上了一支烟。
我听了心里酸酸的。我暗下决心,一定帮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根据她家实际情况,结合当地资源研究出了一个致富方案。当我把方案告诉荣时,我发现荣的脸有了两小片红晕。
我从自家的存折上背着媳妇悄悄地取出了两万元钱,又通过政府扶贫贷款为她盖起了三百平米的彩钢瓦羊舍。
那天,我去采购小羊,她把自己打扮的很美,也爬进了我的车子。
在一个小镇上,由于雨天,我们当天没有买齐小羊,便住了下来。谁知半夜,她穿着睡衣来到我的房间说,自己一个人在外睡觉好怕,希望我陪陪她。
我坐了起来说,好吧,我陪你坐坐。
此时,我感觉她说话语无伦次,眼里充满了火一样的欲望。
啪啪啪。屋外突然下起了大雨,她站起来说,刚,我,我,我今晚不走了。
啊!不行,真的不行。我是个党员,是个扶贫干部!我急忙摆手说。
她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突然转身,哐当一声,惯上了门。
我怕她出事,急忙翻身下床,快步来到她的房间门前,就听见里面穿来了她的哭声。
我敲了几下门,她没有理我,而且哭声更大了。我怕影响不好,对着门缝说了一句,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说完便拖着铅一样双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在回来的路上她对我说,老同学,我昨天喝多了,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没有。我立马笑着回答,但我感觉她没醉。
往后的日子,真的好苦,荣的男人不在家,但她每一天都能从河边割来几篮青草,伴着秸秆喂小羊。令人欣慰的是孩子放学了,也能帮她割草喂羊。
我打电话给彬,告诉他喜讯,让他回来帮她。他不但没来,还让我早点离开她。
几个月过去了,我看见小羊渐渐地长大了,荣的脸上也有了红光,心里真的好开心。
这一天早上,她哭着打来的电话说家里出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驱车前往。
我到了羊舍,发现小羊全不见了,荣则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我报了警,警察调取路口监控,让荣辨认。荣当时就晕了过去,原来,偷羊的贼正是自己的男人。
我气愤地拨通了彬的电话,和他论理。
彬说,我告诉你,你少给我假正经,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啥?
你以前追过我媳妇,现在趁我不在家,借着扶贫幌子又想做美梦,没门。你趁早滚!说完便挂了电话。我再打一直是忙音。
第二天,荣又来电话告诉我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你去哪?
不知道,我要去找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在家吧,我会做好彬的工作,让他改邪归正。
你做得够好了,我和他之间谁也帮不了,我实在是忍够了。
不,你听我说,彬和你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他现在糊涂。
你别劝我了,放心,我欠政府及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叹了一口气,推开办公室的窗户,突然发现远处一只鸟正在雨里坚强地飞翔。
半年以后,彬找到我,哭着说,老同学,我错了,帮帮我吧。
帮你?我怎么帮你?
求你让她回来,为了她,我愿意改。
我做不了。
你能,只有你能。
感情上的事我真的帮不了啊。
你不是扶贫干部吗?
呵呵,扶贫干部哪有扶贫感情的。我笑了。
在彬再三请求下,我联系上了荣,告诉她,彬承认错了,请你原谅她。荣谢过我的好意,一口就拒绝了。
我只好对彬说,她不同意。
彬突然起身晃着我的胳膊说,老同学,为了孩子,你想想办法啊。
我一听孩子,突然有了计策。立马对着他耳朵说出了我的想法,他听完,一下子笑了。
第三天晚上,我们就来到了荣打工的城市,照着原先的计划,我先把荣约出来吃饭。荣特地穿了一件新衣服,脸上也比平时有了笑容。
她坐在我面前说,这里挺贵的吧?
我笑着说,没事,我请你的,别客气。在外边好吗?
还可以,只是想孩子。
我听了心里一喜。
紧接着说,我上次扶贫没成功,被上级批评了。
啊。都怪我不好,请你原谅我。荣眼的里有了泪花。
你走后,孩子想你,还不听爷爷话,也缀学了。
啊。荣突然哭出声来。
听说他独自出来找你了。
啊。他才十来岁啊,如果遇到人贩子咋办?荣哭得更厉害了。
我望着窗外,趁荣不注意,招了一下手。
不一会,有个小乞丐进了饭店的门大说,老板,给点吃的吧,我饿了。
去去,脏死了。老板赶着小乞丐。
叔叔,我是来找妈妈的,我妈妈不要我们了。我真的好饿。小乞丐大声地哭着说。
荣听见熟悉叫喊声,一抬头。立马起身跑了过去,宝宝。
孩子一下子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了。以后我再也不流浪了,我们回家吧。
我见时机成熟,立马对荣说,彬也认错了,为了孩子,你还是回家吧。
嗯。荣望着灰头灰脸的孩子使劲地点点头。
妈妈,你说话算话啊。
妈妈说话算话。
好,爸爸也在外边等着你呢。
啥?你爸爸怎么也来了?
孩子高兴地说,这都是叔叔编排的一出戏。
啊。你真坏。荣抹着眼泪笑着对我说。
我招呼一下,彬立马抱着一束鲜花走到荣面前跪下说,荣,原谅我吧,为了这个家,以后我都听你的。
这是我们政府重新给你们家办的扶贫资金,希望你们抓住机会啊。我打开了提包,拿出手续给她看。
谢谢。
当我们举起酒杯的那一刻,饭店里突然想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此时,我觉得,大家心里都是甜甜的。
发表于2018年《作家天地》10期,此文获得宿州市作家协会“扶贫攻坚”征文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