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痛

                                                                                                     文/刘培刚

  九零年，我参加了全国统考，给我留下了一辈子的痛。

  我父亲那时是校长，手里有一手遮天的权力。当时科技不发达，所有录取通知书都是他先收到，然后由他书写喜报，贴于校园的墙上公布。

  记得公布那天，我的名字也在其中，好多同学都对我投来羡慕的眼神，让我飘飘欲仙。

  同桌的同学王大胜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祝福你。

  我说，王大胜，你成绩那么好，别灰心，再复读一年吧。

  他摇头抹了一下眼泪说，算了，我家里实在是拿不出学费了。

  王大胜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改嫁，他是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的，说实话，书能读到毕业就不容易了。

  当我回到家时，就看见屋子里坐满了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母亲笑嘻嘻地端着糖果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父亲拿着香烟不停地发着。

  校长，你家孩子真有出息。班主任说。

  书香门弟就是不一样。大家附和着。

  送走了他们，我也累了，就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床上睡着了。

  母亲说，他爸，这样做行吗？

  咋不行，我说行就行。父亲说。

  一到报名时，我才知道，我是顶替王大胜上大学。

  我当然不愿意，就生气地说，这个学我不去上，假如传出去太丢人了，还是让王大胜去吧。

  你懂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父亲用手指敲着桌子说。

  那对他太不公平了，他如果知道了，后果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我以理据争。

  放心，一切由我安排，还能出错？父亲抽了一口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母亲也走过来对我说，你爸不会害你的，都到这种地步了，如果你不愿意，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呀。

  我实在也说不过他们，开学那天，我拿着王大胜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走进了校园，便开始了新的生活，一直到后来工作了，我的名都叫王大胜。

  我毕业后，回到了本县城工作，拿到了第一次薪水，就是去看王大胜。

  那天，我看见王大胜赤裸着上身，穿着裤头在农田里干农活，我心里立马酸酸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王大胜握着我的手开心地说，老同学，感谢你来看我。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更加难受，连忙掏出一个月攒下的二百元工资给他，他死活都不要。

  从他那回来后，我把此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叹口气说，以后还是少和他联系为好。

  一晃快三十年了，我做为扶贫干部去扶贫，真没想到我扶贫对象竟然是王大胜。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决定好好地帮助他一下，让他能抓住这次机会，切实过上好日子。

  当我把想法告诉父亲时，父亲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还真不能让他脱贫。

  爸，我们把他坑的还惨吗？您咋就没有一点点同情心呢？

  父亲说，你笨呀，你顶了他学籍又顶了他户口，他日子过好了，将来来城里买房子要手续，你岂不是就露馅了？

  听了父亲的话，我也确实吓了一跳，现在我身为局长，假如被他知道过去的真相，还能有我好日子过吗？但是，一想到他现在的生活处境，我心里真的就很难受。

  有一天，我又来他家扶贫，他看看四处没人，就捂着胸口对我说，老同学，借我十万块钱好吗？

  我吓了一跳，连忙问他要这么多钱干啥用。

  他吃力地说自己得了重病。

  我怕他以后还不起，就推脱说，自己没有这么多钱。

  骗人，你一个局长能没有钱？

  我真的没有。

  我只是试探你，如你所说就好，你两袖清风，也算对得起我了。

  听他这句话的意思，好似是话里有话。我咧了一下嘴，没有笑出来。

  他又说，那会你顶替我上了大学，我也恨过你，可是后来，我想想，你上就上吧，因为我家确实也上不起，怎比没人上好吧。

  我心里一惊，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我腿一软，跪在地上对他说，大哥，是我害了您，您放心，无论花多少钱，我都要救您。

  他苦笑了一下说，免啦，说不定，我哪天就走了。如今对你一个人说出我的心事，我只是想提醒你，我走了，别给我名字抹黑啊。他说完嘿嘿地笑了起来。

  “嘣嘣嘣”。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对着王大胜使劲地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