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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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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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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和一场雨

公元十八年,是个大旱之年。这年夏天,有一个人,从县衙出发,步履利索,走过弯来扭去的宿松老街,径直往河西山。河西山上有一个求雨坛。他登上求雨坛,手举一把稻穗,双膝跪地,面朝燃烧的太阳……

六月初六这天,他晒死在求雨坛上,跟太阳一起去了。

这个人就是宿松第一任县令张何丹。

宿松县当时叫松兹县。传说他死后的一刹那间,忽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松兹大地上的枯禾,顿时润育复苏。

这个两千年前的张何丹,我知道,他现在就住在南门外,在大河的西岸。

我总是常常想起他。特别是像现在,酷暑、干旱的夏日,估计很多人都会想起他。昨天,我乡下的兄弟来城里办事。我留他吃过午饭再回去,他却说没心事吃饭,要早回去。说田地里干旱,没水,稻禾都枯了,估计今年的庄稼没收成。我在城里不差水,但此刻感觉心口有些干。

今天这个周末,我百无聊赖。一个人顶着烈日,走南门,往河西逛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我想,如果我早来两千年,肯定会与张公相遇。

其实张何丹是四川人,西汉末年,曾在朝廷担任谏官。因秉性忠直,多次上书弹劾王莽,后来遭到王莽报复,被贬为松兹县令。时值新朝建国二年,也就是公元十年,汉室诸侯王已废为民,松兹侯国便降格为松兹县,县城仍设在今宿松城北五十里的仙田铺。

张何丹到松兹后,爱民如子,十分重视农业,几年以后,就培育出一种穗大粒重味道香甜的优良稻种,名叫仙田瑞谷,惹得周围郡县的人都来引种,一时名传遐迩。

后来,张何丹把县治从仙田铺迁到现在的宿松县城这个地方。他最后也是死在这里的,但是我宁愿相信他是跟太阳一起去了。他的死最后换来了一场雨,我也宁愿相信这个传说是真的。因为在苍天最干旱的时候,在黎民百姓最苦的时候,他宁愿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水分都晒干,把最精干、最骨质的部分留给宿松大地。

现在,张何丹就躺在西河的拐弯处。不知道城西大河流淌了多少年,但是我知道张公在河湾里枕着时光的波涛,倾听雨水打在稻禾上的声音,已经有两千余年了。我们就出生这条河的下游,如果说人心是一条河,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张公就是我们的上游。

我现在住在县城里一个名叫刘屋垄的地方。这个刘屋垄现在只是一个形而上的村庄,稻田与谷禾只存在于我和邻居们的内心。有时候夜间下雨,我躺在床上听雨,就感觉雨水打在水泥地和柏油路上的声音真的像是打在稻禾上的声音,柔软、亲切。

雨是滋润生命万物的。我想象当年,张何丹,这个对稻禾低头的人,对雨的渴望是多么强烈,一滴雨在土地上所做的事情,他都想做。以至后来,他自己变成了一场雨,一场经典的雨。

我总觉得,张何丹身上永远住着一场雨,一场及时雨。否则,在宿松,两千年以来,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在最干旱的季节想起他?就像一首诗总被人千年传颂。

张何丹不是诗人,我们没有留下他的诗。但是他的一生就是一首诗,他那一跪就是一首诗。他是用双膝写诗的。雨是他的诗歌元素,仙田瑞谷与黎民百姓是他的诗歌元素,松兹原野就是他铺开的稿纸。他的读者是太阳,是苍天……

张何丹,一个人带着一场雨,在宿松大地上,就这样从两千年前一直行走过来。沿途有多少为官的人,内心也曾像他的雨滴一样透亮、清凉,行走也坚定而利索,不知为什么后来就慢慢迟缓了、浑浊了。而他的到来,总把人心洗刷,大地干净而旷远……

大地干净而旷远。我们需要这个人,和他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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