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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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雪的日子
冬天的空气又冷又硬
和晶体板上的冰一样冷
太阳在天空明灭成一盏灯
幻灭一天，又照亮一天
地上一面支离破碎的玻璃镜
到处都能照到我的心
这样的日子
急需雪、温暖和你
我把相思的双手
搭成棚
让豆散了的“美好”尽量收拢
旷野中收获的尽是
雪无言，山无言，树无言，你无影
一只老旧了的钟表
独守空屋
掀着日子
滴答滴答往前赶
傍晚时分
夜没来
雪来了
天低了
河弯了
山软了
川大了
路没了
相思被雪捂白
十八岁的爱恋
你是一朵鲜花
怒放着温柔
我是一只失散的蜜蜂
却找不到飞向你的路径
我把思想
摇晃成酒杯中的舞步
你咯咯地笑着
我正在做梦
我醒了
不是黑云
就是夜幕
我摇摇晃晃
脚步扭曲了失重的街头
手空了
脚板有点冰冷
闪光的眼睛
偷拍着恍惚的街灯
天上的星星
地上的街灯
哪颗才是你明澈的眼睛
火龙一样的亮光
在高速公路上流动
高速路浮在桥上
桥浮在水上
水浮在我的心上
风扭动着细烟
曲线在上升
每个上升的箭头
都带着我滴血的眼睛
我也想变成一朵花
高楼阻拦了我
想要高飞的眼睛
苍穹压弯了我
酿蜜的热情
十八岁的爱恋
挂在雾里
飘在风中
碎在水中
醉在梦中
山桃花
自你被风吹散
我就紧紧偎依着这座山
从不敢走远
我变卖了所有时光
留下了全部的思念
汇聚一汪碧潭
在你的山脚下等候
静静地等着来年
默默地等待着与你相见
回身转体的一刹那间
你又回到了这座和那座山
你的羞涩让大地泛起红晕
你的柔美让这个季节柔软
你芬芳灿香的姿态让春天动媚
一树树，一枝枝都是那么耀眼
峰回路转
在一条山路的转弯处
你扑面而来
你我面对面
却相互无言
山桃花啊，山桃花
我愿变作蝶儿
绕着枝头与你翩翩起舞
我愿变作蜂儿
唇贴花蕊与你情意缠绵
突然间，飘来一丝薇风
你却化成蝶儿
翩翩起飞
一瓣瓣地
挂在山峦
落在地上
飘在水中
香在雾里
我惊魂失魄地
摸着地走
围着山转
追着水跑
吻着雾哭
山桃花啊，山桃花
还没来得急说出一句话
你便走得无隐无踪
难道还得让我
等到下一个春天不成
不！我要将你挽留
不能错过这个季节
向北，向北，再向北
在北部的最北部某个
峰回路转处我将你等候
山桃花，山桃花
请你将脚步稍作停留
为一朵云的忧伤
盛夏
我把自己全部的爱情
给了一朵挂在山巅上的白云
一朵
白得细软净得淡婉
美得雪山不敢出声的白云
一朵
看一眼让人发慌
想一次让人心疼的白云
我在山脚下痴痴地等
她在山巅上羞涩地笑
我们的爱情只能在山巅上
离开山巅她会离我更远更高
我没有料到山会那么高那么深
路会那么瘦那么弯那么长
深秋的时候
我和一群大雁同时到达山顶
大雁摆一行“人”字
播下了满山的秋
他们只是急着赶路的过客
前方有爱在等
而我却丢失了一朵我的白云
一群黄桷树叶受了风的冷待
雨一样簌簌地飘落
一棵树从此将痛苦一生
就像我丢掉了白云
我的白云为等我
耗尽了整整一生
在那个初秋的早晨
终究没能顶得住寒冷的侵浸
因为相思，让她
慢慢地变得瘦骨嶙峋
最终化为一滩清水
可怜地死去
为一堆枯叶的超生做晚炊
第二季
又有一群叶子将会诞生
又有一袭白云将会来临
又有一群大雁将会摆阵
“一模一样”的叶子
“一模一样”的雁群
“一模一样”的白云
却回不到昨天的故事
所有的一样
其实是表面的东西
比如昨天
比如昨天落地的叶子
还有我坐在山头依然傻傻等着的白云
仅一季就是一生
失去了就将会永远失去
恨这人是物非的山头
我怀念唯一的一朵白云
赴 宴
为了老板
我约你吃饭
为了另一个老板
你来赴约
我陪你吃饭
你却一直在喝酒
我的心开始零乱
一起零乱的
还有胃里的食物
我的身体被喂进了
死鱼的眼睛
天地眩晕而迷乱
你的眼睛里盛满了
我干裂的舌头
你用烈酒燃烧着骚动
我用失色的眼睛搜寻
黑不见底的逃路
你的眼睛盛满了
鲜红的烈酒
你饥饿的双手
凌空乱抓灯光讪笑的口红
裙裾惨叫着被扔了一地
我像剥去外壳
被你捏碎的一枚荔枝
无声地哭泣
说好的
吃完这顿饭
会上不让拿的
我全部带走
举起了酒杯
“砰”地一声
话语、笑声、欲望
撞上一支支上了膛的枪口
到处是歌声
到处的歌声都像人在哭
到处是音乐
到处是翻脸的声音
我躲进卫生间
揉乱了发型
在腐烂的脸上涂上灰尘
在熟透了的乳房上布满细菌
你喝足了酒
依然捕捉着我
落在井底的嘴唇
老板在家里微笑
会计在账簿上修路
阴谋与谎言对酒
你我都是泡在酒里的虫
谎言借用彩灯着色
你我借用音乐对拼
天亮了，夜走了
镣铐下起了雨
淋湿了两颗心
一块赴狱陪陪老板
轮回
人们总是光着身子
沿着一条河相聚
黑夜，以氏族的名义
回到一口天然的窑
来不及清扫一堆草木灰
匆匆分散到
各个村庄生儿育女
因了一个不清楚的理由
来到这个城
聚成人群
迁住高楼
人像极了一汪循环水
总是在得到一点
又失去一点中
周而复始
盐也一样
带着一种不情愿的使命
落入那盘，那碗，那份菜汤
经过肠胃中的那条路
只需半天的功夫
便完成了一次轮回
重新回到黑土、黄土、红土、白土里
和生育盐的那股血缘相聚
等待下次的分奔离别
我也在轮回
在含有盐的土下
爷爷的爷爷骨头也许还在
他的毛发、眼睛、鼻子、脸
不在土里
已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好久了
我的骨，在某一个季节分蘖
根扎在一群疯跑的孩子身体里
风吹雨起，一千年，一万年，过后
我已不知我的家在哪里
当年疯跑的那群孩子们，也一样
在尚未被分化的土层里
谁也认不得谁
我和那群孩子
在同一个味道的笑声里相遇
笑声与笑声牵手
等待着再次分崩离析，别离
下一个轮回
也许我只是一棵树苗或一株野草
也许他们是吃草的野虫、兔子、麋鹿
或者是一个烹鹿的人
也许，天、地、阳光、风、云、月、雨
未来的日子都在
每次轮回都在
也许连“也许”都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