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仁杰的头像

刘仁杰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9/28
分享

柿子红了

秋天总是让人惦记,惦记老家的亲人忙秋后身体可好,惦记亲人的庄稼今年是不是大丰收。格外入心的当然还有柿子树,柿子红了,枝叶就要枯落,满眼的秋,由绿转黄变红,是故乡的自然规律;那耀目的遍地红艳,正是绿的、黄的躯体做出了毫无保留的铺垫,才使我们有了入目的景致和入心的果实。

还是在初夏,柿子树嫩绿的叶片挂在壮硕的枝干上正紧,每日里拼命吸收着日出日落的阳光雨露;小柿子像指甲盖那么大,深藏在肥厚的叶片间过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日子。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小时候的我常常迫不及待地盯着它,盼望它快点长大,长熟。

秋后的某一天,母亲摘下柿子,黄澄澄色的柿子硬硬的,咬一口,满嘴麻木,张目结舌,涩得不行。母亲笑了,拿起手帕赶紧替我擦嘴,手帕上满是深褐色的果汁,母亲告诉我,柿子还未熟透,需要过几天才吃。只见母亲拿来几根芝麻秸,用镰刀削成二、三公分长的芝麻杄子,从柿子蒂处一个柿子斜插一只,然后一起埋进米糠坛子里。过几天,杮子果真变软了,色泽深黄泛红,吃起来甜甜的,再不青涩。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记下了,柿子是要吃熟的,与桃子不同,早吃无非不出桃子味,起码不致涩口,柿子即便红了,也要过几天才吃。除非柿子自然红透了,瓜熟蒂落,吃起来才会少了这些麻烦。无奈那时候吃的东西少,就像孩提时在灶堂里烤火炕粑,不等烤焦、烤酥,已吃进了肚里。

母亲是深刻的记住了,以为我是偏爱吃柿子。我长大了,母亲却老了。为了给我一份意外的惊喜。一次,我回家探望二老,母亲事先得到了消息,我一进门,母亲忙不迭搬出一只纸箱子,灰扑扑的,打开一看,里面竟装了满满一箱子灰尘,我蹲下身来细看,是米糠,细细的,全然看不出小时候见过的米糠模样。也难怪,现在的很多东西不像以前的地方多多了,再说,家里早不喂猪,好像村子里现在也很少有人喂猪,是那里弄来的米糠呢?原来,母亲是走了很远的山路,到别人家养猪场淘来的。

“妈是越来越能折腾了!”,“嘿嘿”母亲笑了笑:“偌大的塆子,剩下几个老家伙,寻点要用的东西不容易”;“我妈可不老,只是光阴走得更快了些。见面少,都有人看到儿时,说,不认识”。“可不是吗。胡须都冇长全的儿们出去了,过些年,儿难回时,孙子回不来……孙子不愿回来时,儿又难回;老熟老熟的道都长了草,妈也时常走不明白”。也是,自打进了城,先是忙事业,再是忙家庭,接着看顾儿子读书。一年年下来,老家已情愿不情愿的成了我们生活世界中的荒原。

母亲和我说着话,宝贝似的在箱子里面探摸,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柿子,一个、二个、三个……从母亲小心翼翼的神态来看,柿子是已经熟透了,生怕不小心,劲使猛了,将它们碰烂。看到母亲聚精会神的劲头,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不假思索地拿起柿子,瓣开,吃起来,母亲看着我的吃像,似乎很满意,我们一起笑起来,笑得很甜。殊不知,我刚好感冒初愈,柿子属凉性食物,返城后,果然咳嗽了好长一段时间,还落下了中耳炎的顽症。其实母亲也许没有意识到,我吃柿子早已过了性急的年龄和时代。

柿子成熟也像人一样,总有早熟晚熟,即使生长在同一棵树上,也没有一致性。记得小时候的暮秋,我们时常用竹竿绑上塑料网兜子,满树空儿寻找那些先期红起来的柿子,发现了,就轻轻伸过去网兜,套上去拽下来,生怕不小心碰落了。挂在树枝上的柿子当真熟透时,一阵微风就能刮落,叭地掉到地上。所以,柿子可不像枣子、李子,随便拾起地上的土石坷垃,往密集处扔上去,就能砸落一些下来;柿子掉下来落到地上,熟的就会摔成稀巴烂,生的根本没法吃。那时候,树上很难存挂住红了的柿子,更不会有熟柿子跌落到地上,原野上多半时候等不到那一抹柿红。因为,有很多像我们这些成天价忙着找吃的小小“搜索队”。

自从住进城市以后,吃的东西一天天多起来,柿子就再少吃了,偶而在街上遇见,更多的时候是把它作为一种念想。从前那些高大的柿子树也渐渐老去了,山上偶生起来的柿子树却越来越多;故去新生,慢慢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一到秋天,柿子红了,原野寂静了,红灯笼似的果子,点缀得山村原野,一团团火红火红。

这种时候,母亲会扛着勾耙,领着回家小住的儿媳到处山边地头扒树枝,挑捡熟透的柿子。媳妇儿新鲜好奇,一忽儿指这个一忽儿要那个,婆媳俩拉的拉树枝,摘的摘果子,待摘下来,似乎总是有些不尽人意。儿媳瓣开一个,尝一口递给婆婆;婆婆挑一个瓣开,递给儿媳。儿媳咬一口,呀,好甜,还是妈妈好,挑出来的比我的好吃。母亲被感染得忘记了疲倦,接茬不厌其烦地教导媳妇儿,怎样挑到好吃的柿子……

枫叶红了,乌桕红了,柿子也红了,这满世界的红浸染着乡村的山间、田野、小河、村庄,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把天边的彩霞映衬得更加光艳。一老一少,两张红扑扑的脸,过去的,现代的说笑,为沉寂的原野注入了温馨的动感与活力。鸟儿一阵一阵飞过来,忘情地在她们头顶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再后来,母亲老了,在父亲故去的第二年秋天,母亲故去了。我们再难回家。一次,祭奠完母亲,看到我们仍然茫茫无依的惶态,本家堂叔背起梯子,干脆爬到树上,尽心挑选大个的熟柿子,红彤彤的,还一个劲招呼围在树下的侄媳妇:这个怎么样?这个甜,这个也甜,这个更甜。堂叔的热情无疑是驱赶阴霾的太阳。侄媳妇儿仰着脖子,嗯嗯直头点,像要吃天的架势;还要嗷嗷待哺的小鸟儿般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堂叔也像是年轻人,故意指指这个,掂掂那个,逗得大家不住声的反复确认。树上树下终于传来了笑声,一阵接一阵,发自肺腑的将故土亲情续接在了广袤无垠的原野上……看着老人苍老的脸庞,扒在树杈间瘦削的身影,以及偶尔不易察觉的颤微,我心里暖暖的也酸酸的,忽然觉得他们一天天正在和这些柿子树融为了一体!

有时候,我真希望这些柿子熟得慢一些。柿子一天天成熟,叶片一天天变薄、变黄、变稀疏……暮秋时节,柿子一览无余的时候,秋天就要过完了,老人们又将过去一个时节,就像那一片片叶子。虽然我无法阻止岁月的苍老,但我总觉得今天与昨天有关,所以我时常滋生出一份眷念,特别是在柿子红了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枝繁叶茂,果子幼小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故乡的亲人和他们的庄稼,愿一切岁月静好!

二0一九年九月十九日写于湖北孝感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