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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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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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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觅兰草

阳春三月,柳绿花红。一年一度的春又将一年中最艳丽的色彩展现在了人们的眼前。兰草花:人们最先看到的未必是它,从山涧崖头,树林里、草丛中默然释放幽香;山上、路上、原野中到处可以闻到它的味道。好香呀,这个春天——这是我家乡的春天!

我的家乡在鄂东北山里,那里的春天是绿的海洋,花的世界。且不说漫山遍野的青枝绿叶,丘陵坡地的绿茶飘香;也不说房前屋后粉色的桃花,洁白的李子花、梨花;更不用说田地里金黄色的油菜花,田埂上的紫荆花,路牙子上五颜六色的细草花;山野间,红彤彤的杜鹃花,金灿灿的芍药花,星星点点的山白花……这些花一浪接一浪都开了,开在绿色的海洋之上,“日月之行若出其里,星汉灿烂若出其中”,说是目不暇接一点儿也不为过。我要说的恰恰是并非显而易见的兰草花。

家乡的土地不算肥沃,山里气温凉,兰草花野外生长,开得晚。它没有雍容华贵的艳态,没有硕大醒目的绿叶装扮,开的花也很弱小。甚至比不上桃花的妖娆,比不上映山红的热情,也不具备山白花的清纯,芍药花的富态。她矮下身子像深海焦岩里的一滴水,活在枝繁叶茂的乔木底下、挤挤搡搡的灌木丛中、密不透风的荆棘林里,更多的时候如丰腴、碧绿的丝茅草,在“丝毛草”中间长出一枝或几枝嫩黄的茎杆,挺拔笔直的茎杆顶端开出紫红、鹅黄相间的,浅黄色细叶捧托的花串。

老家人称它为草或兰草,很少称它“花”的,如同称呼自己的宝贝孩子为“苕伢”“丑货”,“贵称在心里”更符合山里人的做派。的确,说它是花,更多时候像草,说它是草,它必竟是花。它偏偏和热闹的花事一起在春天里开放,一样经历风雨却不和身边的花草、树木争宠斗妍;乐在一缕散射的光、一滴漏落的雨中,在细碎的光景下生活,静守一份质朴文静、淡雅高洁。

大人忙完活或孩子在野外玩耍,看见兰草花,都会去掐几支带回家里,插在装了清水的瓶子里,放在门楼前、窗台上、餐桌上、卧房里,花期可以持续半个月之久。置花之所清香弥漫,经久不衰,特别是从门外刚走进屋子的瞬间,迎面清香扑鼻,让人顿觉神清气爽。如果是放在床头,夜里幽香袅袅,沁人心脾,人很快会平静下来,连梦都是香的;或置于案几,再沏一壶香茗在旁,读书写字,顿时脑洞大开,令人思绪弥香久远。

在山里寻找兰草花,享受山野的静谧,是一件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农家男孩子,做得最多的家务莫过于放牛。通常,老人放牛、孩子放牛,壮年人扛重活。孩提时代眼里只有自己的辛苦,当然心甚不乐意。所幸山里孩子跟山亲近,一进山林子,什么都忘记了。特别是春天,山上的嫩草多、嫩树叶多,牛赶到山上,多半不会乱跑或溜下山去祸害庄稼,看护起来也就轻松了许多。我们便满山找兰草花,摘野花、野果吃……等牛吃饱了,我们也玩够了,手里拿着兰草花和牛一起悠哉乐哉地回家。如其说孩子好忘事,不如说孩子的心太小,目标单一,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寻寻觅觅,心里便装不下别的事,所以快乐就往往来得比较容易。

兰草花不怕掐,今年掐过的地方明年还会长出新枝来。但想要掐兰草花也非易事,同一地域不同的山块不见得都长兰草花;甚至容易被人忽略,在似有若无中与之擦肩而过。仲春时节,早、晚露水还未起身前,或春雨过后,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有暗香袭来,忍不住停下脚步,用力去嗅,越用力嗅越嗅不出起初的香味,呼吸里全是新雨后山野的味道。山里人明白,嗯,附近有兰草!待调匀呼吸、静心细闻,兰草特有的清香才缓缓又入鼻中来。一路寻去,香气渐浓,果然可以看到兰草花,或在茂密的树空空里、或在崖间的石缝间、或在溪边的草丛中,幽然而立。

那年,突然之间,有一段时间,蜗居城中的我,足不出户在家里待了三个多月,回乡下老家的时候已是清明节以后了。家乡热闹的花事正在谢幕,逐渐上场的是安静的碧绿。“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是的,我们错过了一场花开。

滞留在村子里的年轻人,显然比往年较多,即便那时,他们仍可以随时走进大自然,作垄上漫行,看河水涛涌,置身旷野之中,一路追蜂戏蝶、观叶赏花、爬山望远……

山中可有兰草?立时,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赶趟。本想上山随便遛达遛达,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香味时而近在咫尺、时而远在天涯——一忽儿浓,一忽儿淡。我忍不住寻着气味仔细寻找起来……果然,在一片栗树林里的荆棘丛中,我终于发现了兰草花,足有五六枝密集,它们被丛密的荆棘蓬盖着,连探出的脑袋也似乎怕被刺痛一样十分小心翼翼。看到了它,才发现其实它们并不那么隐蔽。

在这样的季节,在人来人往过后,我还是找到兰草花了!它似乎在专等我这个有缘人,挺拔的茎杆、脆生生的花瓣,兀自泛出幽雅的香气,身边长满了野草,不远处还有一块菜园。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总想抢先去别人未去过的地方找兰草花。结果,一群孩子在山上寻找兰草花,前面的孩子没看见,后面跟上来的孩子说不定却看见了。小时候,未必懂得这些。捧着新掐下来的兰草花,闻着兰草特有的香气,一时之间,多日郁积在我心中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兰草花如草一般的活着,但活得并不低微、慌乱,掐去花茎后的兰草依然四季长青,夏天耐旱、冬季抗寒、仲春开花。

抗得住风寒,耐得住喧哗,无论怎样,即便为草,也无法淡忘初生的味道。这就是兰草花,我家乡的兰草花。(刘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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