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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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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0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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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大地

1

以一座山命名,大地

像一条赤红巨蟒

横卧在云贵高原体内

让金沙江和北盘江

成为它的两行眼泪

在各自的领地日夜流淌

它们的泪花,有时候飞溅在大地上

仿佛是为了召唤久违的雨

是该浇灌早已干裂的大地了

雨,是这些泪花的知音吗

在乌蒙大地,雨

其实从来都没有听命过它们

两江之水飞溅的泪花

在干裂的乌蒙大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近处的岩石、野草

偶尔会想起它们


2

在乌蒙大地,两江之水

不会因为雨的不理会

无视干裂的大地

有时,它们也会献出

一份力量,为树、为庄稼

为那个早已干渴的孩子

有时,雨神终于被打动了

从天飞翔而来,然而

雨不是恒常的,在阳光来临之前

它就收起了飞翔的翅膀

只有两江的水

在乌蒙大地的脸颊上

溶入它的肉身

它们彼此相互呼吸

合为一体


3

从上古到现在,从前世到今生

两江之水在穿过乌蒙大地的地方

演绎着无数的传说,而

两江之水于乌蒙大地

角色始终只是两行眼泪

它有其自身的使命和责任

在云贵高原

以四百平方公里的大小

将这里的事物溶入身体

从远古人类到今天人群,从

夜郎自大,到经典红色文化

从乌蛮部落

到现代化社会结构体系

都在与乌蒙大地同呼吸、共命运


4

你看,上古的石灰岩变成眼泪

在时间的长河里缓缓流淌

淌成我们脚下的盆地、谷地和溶洞

淌成乌蒙大地的磅礴气势

冬季风在它的掌心

像一只折翅的候鸟

无尽的理想落在它的眼睛里

一颗心被搁置在大地上

只有冰冷的脸颊,还向远方飞去

风,没有对天申诉,没有对地喊冤

因为赤红的大地也需要它的参与


5

在乌蒙大地

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贵

无论你是贵族还是草民

无论你在红尘内还是红尘外

无论你是客人还是主人

它都会让你找到家的感觉

路的方向


6

乌蒙大地也有痛楚的时候

当刀斧的言辞挥向那棵百年古树

当狂风的任性席卷那片庄稼

当干裂的大地无助

当断臂的垃圾成片成片倒向河流

当战火的欲望烧烬所有住房

当暴雨的肆无忌惮地摧残村庄

它的呼吸如犯人脚上的镣铐

黝黯的目光,变成了

黑色的呆滞,失眠的眼睛

像罪人一样流着痛楚的眼泪

掌权者不是自已,无法让石头开花

沉默像一个哑铃

只好在死寂中等待鲜血重新燃烧


7

从上古的乌蒙大地到如今的乌蒙大地

我在存在的时间放缓脚步

用坚持的眼睛看它向我流淌而来

看它是如何将石灰的颜色

流成如今的盆地、谷地和溶洞的

那些销魂的颜色,夺目的颜色

折翅的颜色,是如何

对撞成磅礴乌蒙的

看它在经年累月的捶打挣扎中

是怎样独创自己的哲学体系的

那些成片的石灰,那些坚硬的岩石

那些圣洁之物,是如何

相互照应又相互分裂的

我在似亮非亮中间,在

冬季风来往扑打中

像一只绿色孔雀慢慢开屏

把自身的小和弱,变成眼睛的大和远

在时间的长河里试图揭开谜底


8

我在长短不一的诗句里

一路试图解开乌蒙大地的密码

而答案却很遥远

在雪的嘴唇上我两眼空茫

在旷古的乌蒙大地身上

越是想获得,越

摸不到空旷的大地


9

在乌蒙大地

古遗址还在,古人却不在

今人还在,其心已不在

许多人被金钱、权利、欲望围困其中

试图翻江倒海,却不知,灵魂早已出窍

只有一个人,一个手持长剑

站在1726年的乌蒙大地上(1),眼睛

放出血色阳光,他看到

乌蒙大地的天空到处充满毒气和湿气

冷水和边地

压在花翎的几声叹息中

报国有门,他需要借助剑的目力

看着自己是怎样溶解这些毒气和湿气的

他想让冷水和边地在乌蒙大地飞起来

从经年累月中飞向天空,从下沉的月色里

飞向太阳的肉体,飞向柔美的山河

让百合花注入新的血液


10

雍正王朝的这根柱子,站立在

乌蒙大地上,他想让万物屈服

柱子站立的地方

真的能让万物屈服吗?一个人的私欲

只能激发反叛的火焰

长剑所指,无辜的头颅无家可归

鲜红的血液流进石头,开成无数的野花

在黑暗中啃噬着他,那一晚

他梦见绿色的权谋落进边地的嘴里

忠贞的人倒在黑色的伤害中

长剑的肉身在他动脉上缓缓下沉

那么冰冷,那么沉重


11

任何一个人,试图用剑

砍出乌蒙大地的火焰

已经不太可能了

揪心的红,只是

政治的野心和算计,只是

掌权者手心的荣誉

他试图用剑在乌蒙大地翻江倒海

试图用剑,起身站立

他做到了一半,另一半

依然在鸦群的阴影中

他想在乌蒙大地飞起来

死去的人,一片又一片

压住他的肉身

皓月跌落在花翎上

彼此沉沉睡去


12

时间走过了多少年,人们

只记住了这个男人的镜像,他们

无法体会镜子过于的寒冷

历史并非只是一个人的影子

当灵魂在乌蒙大地显出原形,只有

鸟儿认得它


13

一个人站在乌蒙大地上对我说

这里很久以前时常发生战争

冷兵器向前飞奔。飞到天上的

士兵和战马

落在冤家的几棵大树上

这里就成了他们的祖国,然而

幸存者的冤家,从沉月中升起

逃窜的兽皮站在冷水岸边

用预言家的口吻说:

“那几棵冒烟的大树

不久一定是我的江山”

冬季风在乌蒙大地击落

一个又一个的时代背影,最终

以一个新的思潮落进我的眼睛

我仿佛看到一条鱼

正在阳光中自由自在游荡


14

我站在乌蒙大地上,期待

慷慨的言辞出现,石头和桃花

混乱了秩序

云海眼里的深谷,血管嘴里的河流

一座连接一座的红色山峰

从乌蒙大地升起,空气稀薄

绿衣小心翼翼

在赤红的土地上蔓延

如一条赤红巨蟒换上绿色的晚妆

钢筋水泥支持着权谋

我感到有些眩晕


15

压迫没了,为什么

到处还是贫穷?蹲在杯子里的水

在夜色的空洞里溢出

这清凉的甘泉,是我最爱的

为什么只能望梅止渴?我的一生

一半在乌蒙大地脚下,一半

在浩瀚的天空,数不清的嘴巴落进尘埃

低声吟唱乌蒙大地的风光


16

千古的乌蒙大地,从鸟儿身上醒来

醒在小我的眼睛里,我只能站在

早已被掏空银矿的山上,服从和追忆

而追忆如深海,隐藏在

冰与火的空茫之中

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只有这扎人的朱提山真实存在

神授身男权的年代,在

最后一个土司

倒下的那一刻,落进了断肠花

这隔世的记忆,如

乌蒙大地旋转的风

将我的头发抖动了一下

我仿佛站在采集银矿的人群里

看到一个头人,正鞭打

昨天花十纹钱买来的采矿者

仿佛乌蛮部落还未繁花落尽

冤家与冤家,还在为一头牛

互相砍下娃子的头颅

这销魂的记忆,这夺心的记忆

如一只蚂蚁的血让我震惊


17

在乌蒙大地,可以用千万种方式解码

但只有一种方式能解开

那就是缺乏解释的暴风雨

千百年来的暴风雨

像无以名状的刺,扎进

乌蒙大地的眼睛

肆意妄为的癫狂,多少粮食跌落

多少房屋坍塌,多少人

倒在疯狂的暴风雨里

这个根深蒂固的词语,无论是前世

还是在今生,无论贫民,还是

贵族。都无以选择


18

经济腾飞的年代

乌蒙大地也不例外

现代科技在晨雾中升起

高楼大厦支撑着它的天空

贫瘠、野蛮、闭塞

只是你在白纸上看到的黑夜

沉寂很久的夜晚,总会

被阳光刺穿的时候

你看,冷水和边地

正在那儿用手

彼此抚摸着对方的肌肤

仇恨和矛盾已经彼此解脱

正在嬉戏


19

盛世年代的广场舞,遍布大街小巷

即使再老的白发也能舞出青春

鳏寡的老人戴上透明的镜片

正在看两只蝴蝶重新集结,试图

抹去腥红的伤害

乌蒙大地的内伤,你无法知根知底

它也无需向你解释,古人和今人的眼睛

一如千年旧爱,任凭冬季风

吹拂乌蒙大地的红


20

我在长短不一的诗句中

写着乌蒙大地

言辞不悲,也不喜

我只是用我的途径,用一把钥匙

在心的位置打开这扇门

不需要太多的人肯定,理解

我只是一个路人,注定只是路过

在雨夜凌乱,灯光翻书的夜晚

乌蒙大地的古奥和深邃

旁敲侧击的逼我就范


21

从上古绵延而来的乌蒙大地

永远在昼与夜之间绵延

语言有新欢,却

从不忘旧爱

血管里永远躺着网状的河流

我像一粒尘埃,落在这里

看见一群蒙着黑色面纱的祖先

朝我走来,想要告诉我什么

他们,突然止步

在一张飘动的纸上写着

乌蒙大地


注:(1)1726年,雍正授命鄂尔泰为云贵总督,对云、贵和四川部分划归云南的地区实行改土归流。鄂尔泰恩威并用,使得由当时彝族统治的边疆地区各民族遭受了长达五年之久的血洗浩劫。之后,鄂尔泰将其乌蒙改名为昭通,即现在的云南昭通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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