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组诗）

雪地里的父亲

腊月的雪比传说中的雪还白

父亲坐在火炉旁。用粗糙手指

正编织着一张在雪地里用手机自拍的照片

轻轻按动发送键，传给远在异乡的我

看到雪地里的父亲

我突然明白，村庄的寂寞

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思念

穿过梦境，或疼痛

风雪溶入他的白发

时间落入心海，如此苍老

熟悉的臂弯

再一次，让人迷茫

他在严谨行文的风雪中神凝

身影白了——

在艰苦朴素的时光年代，他

看到，整个农村形象在变迁

站在这里，我

用最温暖的汉诗去抚热他

为什么，雪地里的父亲

还是如此冰冷

母亲的声音

母亲，今年的母亲节又到了

这个外来的节日，它

一直温暖我的身体

熟悉的声音充溢耳朵

在异乡的背影里

看不到母亲的表情

一个电话

我又站在她的面前

在外好吗？常回家看看

哥哥家的孩子都上学了

今年又干旱，庄稼长得不太好

我们都很好，只是想你

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母亲的声音

听着听着

我的手不停抖动起来

这些年，我一直在海里行走，却

从来都没有走出她的视线

那些人情冷暖的浪花，她还在为我隐藏

在已存的时间里

她沉默着，而我还得继续赶路

尽管我的鞋子早已被海水浸湿了

哥哥

哥哥。此时，已是子夜时分

天与地都被装进了黑夜

街灯，是一只只醒着的萤火虫

它们只有在夜里才吐芳怒放

我深藏在廉价的房子里，体内

塞满亲人的影子，如水里的鱼

在我浑浊的血液里游来游去

我由此看到的不是瞬间，而是永恒

哥哥。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包括

家人，和你我。而我的骨头里

始终驻扎着一个虚幻的梦，以至于

我们的分离总是大于相聚，存在的

是你和我早已结为一体的血液

如黑夜里的天与地，不分彼此

看，你易老的不惑岁月正站立在

我的瘦骨上，倾听我的呼吸

哥哥。多少年来，你都足不出户

与喂养我们一起长大的土地

相依相守。直到土地干裂，直到

久望无雨，生活不堪承载的重

落进你的天空，你才在太阳出山之前

向外奔跑。从此，家和远方

在你的梦里梦外成为一条线段

起点是终点，终点是起点

哥哥。生活不易，可我们都须扛起

命运的陀螺在我们身体里旋转

虽然疲惫，但无法停止。生活是一幅画

我们只需尽情描摹，是非成败

都是一种遥望而不可及的虚构真相

我们将它隐于酒和水，真假醉意

只需你我自知，在醉和不醉之间

让我们一起倾听生存吧

哥哥。你我之缘，源自血浓于水

在我们成长过程的深巷里

你总是以哥哥的身份在前探路

风雨起，我和妹妹

都曾在你薄如蝉翼的衣裳里躲过

夜深人静之时，我向你述说。我知道

表达是一种最柔软的语言

却能穿透我们体肤，抵达深处

给妹妹的十四行

1　

我们在一块相熟的土地上

曾经感受过童年的印痕

在成长的岁月里漂浮着

星星的眼睛，夜凉如水

我们的生命靠得如此接近

仿佛是今生的东坡和小妹

过去的兄妹情谊重复出现

凝结成现代诗意象的形体

我们追逐的那些小蜻蜓

它们经历一次蜕变之前

或是穿越一次时空之后

便完成了在世间的使命

我们还要在人群一起看

星星的眼睛，夜凉如水

2

如果有一种东西想割断

我们之间的兄妹情谊

我们就把它安排在冬天

像冷风里的枯木，把它

与一些迟到的绿叶分开

好让新的树身伸入春天

我们把我们放在春天里

来一次全新的蜕变冒险

把旧日的尘埃埋进泥土

我们把我们放在天宇里

未来生活，像天籁之音

神曲从天宇的深处飞出

落进长满音乐的身体里

化为一潭清澈的湖心水

3　

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

在一片音乐的祝福中

筑起一座结婚的礼堂

我也随音乐为你祝福

此时又出现你的身影

在我的眼前婷婷玉立

犹如一杯浓浓的酒液

以玻璃滑度落入虚空

你无时无刻不在改变

岁月里你成长的过程

在大街小巷的城市里

我一路看你曲折成长

祝你幸福，我愿化着

任何时候需要的泥土

4

人的一生极其短暂

我把它浓缩成剧情

而你以小草的名义

在人群中寻找生存

在昆明的某个角落里

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但从来没有丢失梦想

默默地追寻一种生活

所有言辞、所有汉诗

对于你，都无限低落

成为工作的零碎闲语

这就是我骄傲的妹妹

否定中追赶自己的人生

我向你祝福，为了生活

情人节献礼

——给妻子

这首诗写给你，亲爱的

你常说，你不在我的诗歌里

你希望在我的文字中找到你的发卡

或者是一些值得铭记的日子

你曾经翻遍我所有衣服的口袋

检阅我的每一本日记

希望能够找到与你有关的暧昧之词

你仔细的样子

比清洁工檫拭污染的玻璃窗还要可爱

可是我的诗里全是凄凉的景象

流浪汉、打工妹、建筑工人

妓女、无钱买药的病人

他们构成我诗歌的主旋律

亲爱的，我的文字还不完美

我还得用第三只眼去体会

我还得用一些伦理去补充完美

亲爱的，你说在我的诗中没有你

是因为我还不那么自信给你爱和幸福

在任何时候，幸福是那么模糊

我的手掌还不够硕大

我的心灵还不够敏锐

而勇气也需要成长

我在你抱怨的时候锻造写诗的技艺

我在小人物的身上寻找希望

让他们的命运来审视你我的爱情

让他们的命运来审视

从恋人到夫妻之间的深沉

有一天，当我把文字调整到你的脸上

我会像呵护一朵红色玫瑰一样

用最完美的语言形容

确信这就是真正爱情的化身和伪装

有一天，当我的诗歌从成长走到成熟

你自然是我诗歌意象的再现

——比如此刻

亲爱的小孩

——给女儿

昨日起。我的眼睛，一直

在产房之外，等你

它不停的伸直，又垂下去

在匀速的时间里起伏

春和煦的风在医院外守候

夜沉静的灯和我一样醒着

接待你的天使们，翅膀

沉重，焦虑，又迫不及待

产房内，你的母亲，舍身为你

自己与自己搏斗，声音如斯

在夜的深处，像一团愤怒的火焰

影子穿过暗空间，向我袭来

在漫长的时间和烦躁的焦虑里

我要做的，只能在火焰里祈祷

祈祷你们母女平安。当我在火焰的

诗节意象泓涵（1），你的声音刺穿了我

亲爱的小孩！此时，我抬头

北京时间正指向

凌晨零点二十分，这是

丁酉年四月十八日的时间

　　注：（1）泓涵：包孕宏深，境界广阔之意。语出（唐）韩愈《蓝田县丞厅壁记》“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