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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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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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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柴

那是个晴天,天空漂浮着洁白的云朵,望着像棉絮那样温暖。暖暖的阳光像一根根金黄色的丝线,撒满了弯弯拐拐的山路。这是个挖柴的好天气,喜哥肩着锄头,腰上别着月牙似的镰刀,带我去村旁的山坡上挖柴。那是我第一次去挖柴,腰上缠绕着绳子,蹦蹦跳跳跟在喜哥后面,心里充满了激动和期盼!

顺着蜿蜒的小路爬上山坡,满眼枯黄的野草,被季节榨干了水份,软塌塌的倒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机。喜哥坐在光滑的岩石上,咳嗽几声,微闭着眼拖长声调神情专注地唱起了山歌:

山歌好唱口难开

花红好吃树难栽

白米好吃田难打

鲤鱼好吃网难抬

……

这片瘠薄而荒凉的土地,从年头到年尾,每天都飘荡着粗旷的歌声。歌声在寂静的山野飘荡开来,像透亮的山泉水叮咚跳跃着漫过沟沟坎坎,淌满了山山岭岭。这悠长的歌声,让山山岭岭充满了诗情画意和浪漫色彩。听着这些山歌,干活一点也不觉得苦累!这是我第一次听喜哥唱劳动的山歌,动听的歌词在心里头扎下了根,一辈子无法忘记。

喜哥指着村子四周的一座座山坡,教我认它们的名字:后头坡、火烧坡、夹舌坡、大云坡……

这一串串名字听起来无比亲切,一点点铺满了我的世界。

喜哥指着山坡上的一棵棵一蓬蓬枝条僵硬的柴念了起来:青冈柴、黄花柴、岩柴、马桑柴……

这些柴,特别是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让人看到了一团燃烧的旺火,心里无限温暖!

在我心里,喜哥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呀,他不但记住一座座山一蓬蓬柴的名字,而且还把这些柴编成了顺口溜念给我听:

黄花柴,越烧越肯燃。

马桑柴,烧得眼泪来。

一捆岩柴,天亮烧到天黑。

……

只有热爱生活热爱劳动的人,才会编出这么顺口入耳上心的顺口溜!

我伸手抚摸一下马桑柴的叶子,又低头去看弯弯扭扭的枝干。这大山这大山上长着的一草一木,对我来说仿佛都披上了神秘的色彩。喜哥挖的是一棵手臂粗的黄花柴,叶子落光了,皮是淡黄色的,枝干长得毕直,细碎的花瓣会散出淡淡的香味。我力气小,站在旁边看喜哥挖柴,他往手心里吐点唾沫,来回搓揉几下,弯腰握着黄花柴来回用力摇晃几下,嘿嘿笑了笑。他指着泥土松动的地方仔仔细细地说:“兄弟,你仔细看看嘛,黄花柴的根埋在泥巴松动的地方,用锄头刨开松动的泥巴,找到树根下锄挖断,这样挖柴省力气哩。柴越大,根越粗。这棵黄花柴长了几三条根,两条盘根一条主根。你站远一点,我先挖左边的这条根。”

喜哥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就连挖柴也说出这么多门道。

挖柴是苦力活,但要懂得用巧劲。我把锄头递给喜哥,他不慌不忙地刨土寻根,动作轻柔,一下接着一下,生怕把树根刨断了。把长着枯草的那层土刨掉,树根从土里露出来了,弯弯曲曲的,看着像一条爬行的蛇。喜哥高举锄头,“挨着——挨着”喊着口号对着坚硬的树根挖去,口号声震荡着寂静的山野,仿佛唤醒了沉醒中的冬天。一只野兔受到了惊吓,从不远处的刺蓬跳出来,我拍着手大喊一声,野兔眨眼间消失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灌木丛晃动几下,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木屑随着锄头的起落弹跳起来,有一小块还落到我的头上。我觉得好玩,把木屑放在嘴边,嗅到了淡淡的的苦涩味,嗅到了汗水的味道。

喜哥一下一下挖着,用力恰到好处,挖断了树根,用力踩几脚树干,这蓬黄花柴倒在地上。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得意地笑了笑,轻声说:“这柴长得直,燃得旺,是棵好柴呀!扛回家去,可以烧上小半天哩。”

我提起黄花柴用力抖几抖,抖落粘在根上的泥点,笑着说:“喜哥,这棵黄花柴和我一样高,你说它在山坡上长了几年?”

“这种柴长得很快,用不了几年可以挖回家烧火。”

“喜哥,你天天上山挖柴,会不会把柴挖完呢?要是把山上的柴挖完了,冬天没柴烧,人会很冷。”

喜哥笑了笑,说:“兄弟,你不用担心,山上的柴挖了就会长出来,挖不完的。我们住在山里,靠山吃山呀!”

听了喜哥的话,我终于明白是山养活了我们。山,是村里人的母亲!家,在我看来就是一座座挺拔的山,就是长在山上的一蓬柴,就是一团燃烧的旺火。

喜哥接着挖柴,我站在一边看,心里头痒痒的,好想动手挖上几锄。那些柴是他选中的,每一棵每一蓬看上去差不多一样粗一样高。柴堆在地上,像小山一样高,看着让人眼热。喜哥开始捆柴,他捏着绳头,把绳子抖散,往面前轻轻一拋,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由弯慢慢变直。他先挑粗的柴压在绳子上,中间放细柴,最后放粗柴。喜哥捆柴时,把一棵棵柴头尾对齐,用膝盖死死顶着,使劲拉扯绳子。一棵棵散开的柴一点点缩小一点点变紧。到了最后,实在是拉不动绳子,喜哥仰着身子拉着绳尾用力往后仰。他吐了一口气,绕圈打结。柴捆得结实、整齐、好看,走多远的路都不会散开。

喜哥把柴放在我的肩上,叫我先走,我看到了他那鼓舞而信任的目光。那捆柴重二十几斤,也是我人生中扛的第一捆柴。路是弯弯曲曲的山路,祖先们用脚一步一步踩出来的,窄的地方仅仅放得下脚。柴压在肩上,只能低着头赶路,看到的是自己移动的脚,像一尾游动的鲤鱼。远远看去,扛柴的人就像一个飘移的黑点。走着走着,肩上的柴越来越重,我的步子越来越沉,每走一步仿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像虫子在爬蜿,腾不出手去揩一下。汗水渗进眼角辣辣的,只好半睁着眼走路……

我听到喜哥在后面喊我歇一歇喊我走慢一点,可我假装没听见,一寸一寸往前挪。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时不时响起喜哥的叮嘱,流淌着浓浓的亲情。扛着柴赶路,在路上歇息,歇着歇着就不想起来了。我就想扛着柴一口气赶回家去,祖屋在眼前晃动起来。

走不动路时,我只要想到喜哥的目光,浑身充满了力量和信心。终于到了家门口,肩上的柴仿佛把我压到地里头去。我把柴放在屯口上,站着大口大口喘气。望着屯口上的柴,心里头充满了无限的温暖,多么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都不怕!

那以后的日子,每当抬头望着天空中升滕的一柱柱炊烟,我就会想着和喜哥去山坡上挖柴的往事,想起从山坡上扛回家的那捆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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