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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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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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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旁的土坝子

村旁有块平整的土坝子,土坝子的角落有棵樱桃树。樱桃树很大,我一个人抱不住。阳光明媚的春天,芳香迷人的樱桃花像冬天的瑞雪,把土坝子映衬得如仙境般美丽。

我喜欢叫上小伙伴去土坝子上听张大爷讲故事。月亮爬上了村后的山岗,一尘不染的夜风,飘过田野,滑过樱桃树的枝桠,吻着张大爷的花白胡须。张大爷眯着双眼,吧嗒吧嗒过足了烟瘾,在鞋帮上磕了磕烟锅,沟壑纵横的脸庞上写满了自在和满足。他咳嗽几声清清嗓子,那些流传了几百年的传说,像一幅幅画面在我的眼前跳跃起来:

古时候,天上有个美貌绝伦的月亮仙子下凡游玩,邂逅了夜郎后生蒋贤。回宫后她心中闷闷不乐,经常思念勤劳朴实的心上人,渴望下凡和蒋贤一道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为此,她一有机会就悄悄下凡和蒋贤幽会。有一次,月亮仙子竟忘了回宫,凶狠的王母娘娘命令顺风耳和千里眼在一间小茅屋里找到月亮仙子后便带回了天宫。临别时,月亮仙子眼里流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眼泪落在地上长成了一棵树,蒋贤整天坐在树下翘首盼望月亮仙子的到来。可是,陪伴他的只是冷月清风凄风苦雨。几天后,小树开了一树莹莹的白花,蒋贤眼睛一亮,那不是月亮仙子的素裙吗?倏然间,白花又变成了满树红果,红果的小大像月亮仙子的朱唇。蒋贤忘情地吃了几颗后飘飘如仙,飞往天上和月亮仙子相会去了。从此,我们凉水井村就有了樱桃……

   二

还记得儿时的夏天,每天都有一些小伙子穿着白衬衣戴着草帽,踩着自行车来村里卖冰棒。他们在土坝子角落的樱桃树下支好自行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扯开喉咙就开始吆喝起来:“卖冰棒,五分钱一根,不甜不要钱。”那熟悉而亲切的吆喝声,裹着冰凉甜美的味道,在土坝子的上空飘散开来,凉飕飕的,一下钻进了干涸的心田。

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恶毒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村庄,路边的大树耷拉着脑袋,灰白的树叶失去了往日的光鲜。孩子们听到了卖冰棒的吆喝声,哭喊着给大人要了五分钱,捏着钱挥舞着手臂往村口扑去。卖冰棒的小伙接过钱装进口袋,解开盖子,从四四方方的泡沫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冰棒。小孩接过冰棒,攥在手里,舍不得咬一口,放在嘴边舔了一下,用力吸了一口,像快乐的鸟儿,扑棱着往村里飞去,撒下了童年的幸福和快笑。

冰棍的味道,就是童年的味道!

我看到隔壁的小孩吃冰棒,给父亲要钱去买。父亲笑着说冰棒不干净,吃了会拉肚子,口渴了就喝一杯凉茶。父亲不在家时,母亲就会给我几毛钱买冰棒,姐姐们每人一根。我生怕冰棒掉在地上,端着一个锑钵去买。

卖冰棒的小伙子推着自行车往邻村赶去,我担心吃不到冰棒,汗流浃背地追在后面,使出全身的力量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他停了下来,支好自行车,笑着接过钱,取出冰棒放进锑钵里,冰棒冒着一丝冷气。端着锑钵,我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的。我觉得自己端着的不是几根冰棒,而是沉甸甸的幸福!

我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一边咂着冰棒,一边在想,长大了自己也要去卖冰棒,炎热的夏天,每天都可以吃上滑凉甜美的冰棒!

(三)

土坝子的旁边,有间低矮而破旧的茅草屋,里面住着一位无依无靠的老人。老人没有学名,娘家姓张,婆家姓李,村里人叫她李张氏太太。李张氏太太是我们这个生产队的老人,生产队帮她种田地,队上的几十户人家出粮食养着她。

每年秋天收割稻谷后,母亲生怕李张氏太太没粮食吃,急着晒干稻谷给老人背去。我那时才几岁,母亲去哪里就跟着去哪里。母亲去给李张氏太太送粮食,我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来到土坝子上,我看到老太太坐在茅草屋的门口,眯着昏花的老眼缝补衣服。母亲笑了笑,轻声说:“太太,我们给你送谷子来了。”

老太太望了母亲一眼,慌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拍打几下膝盖,领着母亲进屋。母亲把粮食放在地上,就去找大秤称粮食。李张氏老太太咧着干瘪的嘴巴,一把抓着母亲慌忙说:“娃她妈,不用去借秤,你们家每年给的粮食,晒的干脆不说,还多了十几斤。哎呀,收了稻谷,人都瘦了一圈。你也太急了点,我还有大米吃哩。”母亲帮老人把粮食倒进床头的木柜里,拉着我就要回家,老太太不答应,堵在大门口拦着母亲,说要煮稀饭给我们吃。

李张氏太太显得特别激动,带着母亲走到煤灶边,一把揭开缸盖,水缸满满当当。老人点着头满意十足地说:“土坝子上的这几户人家,轮换着挑水给我吃,张大嫂还给我洗衣服。这年头,队里的不少人家,一年到头都是吃包谷饭,可我这个孤寡老人,顿顿吃白哗哗的大米饭呀!”老太太那皱纹密布的脸庞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一朵干瘪的菊花在我的眼前晃动起来。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出两块饼干塞进我的口袋里,还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说了一堆吉利话。村里不少人家挑稻谷到土坝子上晒,李张氏老太太闲不住,帮人家守稻谷,时不时扬着手吓唬一下贪嘴的鸟雀。她还颠着几寸长的小脚,握着木耙来来回回地赶着稻谷。李张氏老太太去茅房,母亲背着我往回里家跑。跑了几米远,我听到老太太追在后面喊:“我家里的大米吃不完,少不了你们母子两人的几碗米饭。给我送粮食来,茶水都还没喝上一口哩。”

每年家里收了稻谷后,母亲都会带着我去给李张氏太太送粮食。母亲一次次对我说:“你要记住妈妈的话,李张氏太太是我们队上的老人,我们就该养着她,把她当成自己家的亲人对待!”

我记住了母亲的话,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我那幼小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善良的种子!

(四)

还记得那些年的冬季,每年都会下几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显得无比的漫长而寒冷!碰上晴朗的天气,天空漂浮着洁白的云朵,望着像棉絮那样温暖。暖暖的阳光像一根根金黄色的丝线,撒满了小山村的角角落落,一些老人坐在土坝子上忙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

这样的日子,有些中年男人挑着葫芦似的包谷花机,来村里炒包谷花。听说村里有人炒包谷花,孩子们可激动了,捏着几毛钱,端着两碗包谷喊叫着就往土坝子上跑去。看着大人小孩排着长蛇般的队伍,炒包谷花的师傅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他们在土坝子上引燃火炉,揭开包谷花机的盖子,倒进一杯撒着糖精的包谷,拧紧盖子架在火炉上。师傅们戴着棉纱手套,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摇晃着摇柄,时不时眯着眼睛瞅一下压力表。十几分后,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师傅才提着包谷花机摇了几下,接着端着机子来到一个箍着一道铁圈的网兜口。师傅放下机子,插进铁棒用脚使劲一蹬,“嘭”的一声,花朵般的包谷花撒在了网兜里,热气裹着酥香的味道,溢满了土坝子的角角落落。一些胆小的孩子,开始还捂着耳朵躲在梨树下面,看到别人捡撒落在地上的包谷花,也伸出小手扑上来争抢。那一颗颗飘散着醉人芳香的包谷花,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就是一份美好而难忘的回忆。多少年过去了,仔细回味,那醉人的芳香仿佛还在齿间残留。

我们家姊妹多,每年冬天都会炒几锅包谷花放进塑料口袋里,留着过年招待客人。一年冬天,有个湖南的师傅来村里炒包谷花,村里没有饭馆和旅馆,父亲就留他在我们家吃住。师傅去土坝子上炒包谷花,我帮他提着凳子,乐呵呵地跟在后面。午饭时,师傅没空回来吃饭,母亲就叫我给他送饭去。师傅大口大口地扒完饭菜,顾不上喝水,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摇晃着摇柄。晚上,师傅和我睡在阁楼上,他说他们那里有条河,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河里游来游去的,一网下去,打上来几十条……

村里几百户人家,差不多家家户户都炒包谷花,湖南师傅一直忙到腊月二十几才回家过年。他回家的那天,掏出一些钱双手递给父亲,动情地说:“大叔,这段时间给你们家添加麻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少,收下做些饭钱。”父亲笑着说:“出门在外不容易呀,你挣的是辛苦钱,我们怎么忍心收下你的钱?回去的路上,记得小心一点。明年有空来村里炒包谷花,你就不要客气,这儿就是你的家。”

师傅搓揉着眼角,挑着包谷花机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小山村。我站在家门口的草垛下,望着师傅渐渐远去的背影,眼角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那以后,我去村口的土坝子上玩耍,都会想起那个炒包谷花的师傅。那年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我们村里炒包谷花。可每当我咀嚼着酥脆的包谷花时,总会想着那个湖南师傅,想起他那渐渐消失在村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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