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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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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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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垛下的等待

姐姐大我十二岁,我在村头的小学读一年级时,她去了举目无亲的县城念书。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村里还没有修通公里。每个周末,姐姐走上十五里弯弯拐拐的山路,回家拿几块钱的生活费。姐姐回来那天,我哪也不去,一个人坐在祖屋前面的草垛下,一动不动地盯着村子前面的小路,眼巴巴地等待着,盼望着姐姐早点回来。当姐姐那熟悉而亲切的身影出现在村口的石桥上时,我激动得从干枯而柔软的稻草上跳起来,不停地挥舞着手臂,扯开嗓子大声地呼唤着,拔腿就往村口扑过去……
姐姐在城里念书,善良的她为了给爸妈减轻一点负担,每顿都吃最便宜的饭菜,舍不得乱花一分钱。可姐姐十分疼爱我,每次回家,她都会给我买一把水果糖。在那缺吃少喝的贫穷年代,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水果糖就是最奢侈的零食,而吃上水果糖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姐姐从她的书包里抓出一把水果糖,我一见那些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像只贪嘴的小馋猫,不停地咂着嘴巴,口水不听话地从嘴角流了出来。姐姐剥了一颗水果糖放进我的嘴里,我舍不得爵一下,仔仔细细地回味着水果糖的香甜,丝丝缕缕的甜味,甜在嘴里,甜进心头,甜到我童年的记忆深处。我抢过姐姐手中的书包背在背上,姐姐亲热地拉着我的小手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去。
姐姐回到家里,她洗了把脸,顾不上歇息,就去村头的古井挑水,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家里有两口水缸,每口水缸要装五挑水。姐姐一口气挑满了两口水缸,累得满头大汗。我心疼姐姐,盼望着时间长上翅膀,自己一下子就可以长大,姐姐就不用去挑水了。姐姐擦干脸颊上的汗水,又接着喂猪、煮饭、洗碗、封火。忙完这些,父亲生怕姐姐累着身子,叫姐姐早些上床休息。可姐姐没有听父亲的话,端端正正地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津津有味地复习功课,直到夜深人静。
姐姐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就得赶回城里去。父亲性格内向,话说得很少。可姐姐出门时,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话也一下子多了起来。他轻声地对姐姐说:儿呀,时间还早,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下雨天就不要回来,爸爸去城里给你送生活费。姐姐点了点头,父亲就叫姐姐上路。望着姐姐一步步离开熟悉的祖屋,我偷偷地躲在堂屋的大门背后,不停地搓着眼眶。我生怕姐姐走远了,从屋里飞了出来,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一直走出村口。姐姐那熟悉而亲切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点点消失在村前的小路上,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接着一滴掉了下来。我抹着泪眼,一路跑回祖屋前面的草垛下,盘着腿一动不动地守望着,恨不得时间就像村前的河水,一眨眼就流了过去。周末到了,姐姐就可以回家了。
周末,我在草垛下等着姐姐回家,那是童年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就像一颗珍贵的宝石,镶嵌在我那记忆的最深处,闪动着晶莹的光芒。等待的时光是幸福而甜蜜的,我在草垛下风雨无阻地等待着,迎来日出送走晚霞,送走百花齐放的春天,迎来了落叶飘飞的秋天。我在祖屋前面的草垛下,整整等了两年,一直等到姐姐从学校毕业,一直等到姐姐把行李搬回家来。这样的等待,慢慢地演变成了一种习惯和幸福,就算姐姐回家后,有些周末,我还是喜欢坐在草垛下,静静地等待着,幸福地张望,甜蜜地期盼着。直到屋里飘来诱人的饭菜香味,姐姐拖长声调亲切地叫我回家吃饭,我才反应过来,姐姐就在家里,我还在等着谁呢?
姐姐毕业后,在家里住了半年就结婚了。我记得那是个冬天,那时我还小,根本不懂得结婚是怎样的一回事,只记得爸妈去城里给姐姐置办嫁妆,三亲六戚来家里吃酒,左邻右里来家里帮忙,院坝里摆了几十桌酒席,亲人们有说有笑,人们进进出出,家里热热闹闹。那一夜,母亲请了村里的两位儿女双全的好命人给姐姐梳头,姐姐也换上了最漂亮的新娘装。我搓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姐姐身后一下进一下出。姐姐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快去床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请父老们吃饭。我听话地点了点头,上床就呼呼啦啦地拉起了响亮的鼾声。等我起床大声喊叫姐姐时,没有人回答。我慌忙跳下床来,屋里屋外地喊着姐姐。爸爸一把拉着我,笑着轻声说:天还没亮,你姐姐坐着婚车去她的新家了,姐姐有了自己的幸福和依靠,我们一家老小都应该为她高兴呀!我来到祖屋前面的草垛下,默默地坐在柔软的稻草上,眼巴巴地望着村口的小路,等着姐姐回门。
从那以后,想姐姐时,我就一个人来到祖屋前面的草垛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村口的小路,眼巴巴地等着姐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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