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寸土寸金的深圳,精明十足的本地人为我们这些漂泊者量身修建了一栋栋出租楼。那些高高矮矮的出租楼,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工业区的四周。楼与楼紧密相邻,被称为“亲嘴楼”或“握手楼”。逼仄的过道,横七竖八地停放着自行车。昏暗的走廊,扔满了果皮纸屑,永远散发着霉味。一间间出租屋的门口,摆放着鞋架、扫把、垃圾篓。巴掌大的屋子,四四方方的,狭小得仅仅放得下一床一柜,再大一点的家什,实在是挤不进去。有些破旧的老屋子,墙壁被油烟熏得一片乌黑,斑驳的墙面已开始脱落。就这样的房子,每月租金也要好几百,再加上什么网费、水电费、卫生费、电视闭路费,那可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呀!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打工者,像无根的浮萍漂泊在陌生而繁华的都市。打工很辛苦,打工确实很累,牛马般干活,换回来的那份微薄的薪水,除去养家糊口的开支外,手里头再也攒不下多少钱了。在漫长而艰辛的漂泊路上,只要有处遮风挡雨的地方,打工的兄弟姐妹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漂泊路上的出租屋,简陋得没有任何值钱的家什,简单的洗漱、生活用品,仅仅是处躲雨睡觉的温暖小窝。深圳这边的天气燥热,冲凉的水桶,睡觉的凉席是万万少不掉的。也有些打工的姐妹,为了省几个生活费,掏钱买了一些厨具自己煮饭吃。这样一来,那个原本就狭小的出租屋,再塞进去锅瓢碗筷和柴米油盐,就没有一寸多余的空间了,满满当当的像个杂货店。屋里没有油烟机,特别是炒菜时,一团团烟雾在屋里飘散开来,大半天也出不去,油烟熏得人不停地咳嗽。出租屋大多是单间房,吃饭和睡觉就在一个屋里,吃饭时就从门背后取出桌子,从床底下找出塑料凳子。菜虽说是最便宜的白菜、土豆,也没有肉片,但她们大口大口吃得有滋有味。只不过自己煮饭很辛苦,下班铃一响,姐妹们打了下班卡后,路远的踩着自行车飞快地往出租屋赶,路近的就一路气喘吁吁地跑。米饭是头天晚上煮好的,用铁锅热一下就好,为了赶时间,只炒一个菜,下饱饭就行。午休的时间才一个小时,实在太短了,她们吃完饭再收拾一下屋子,根本没有时间睡午觉了。饭堂的饭菜没有油水,自己煮饭吃,虽然麻烦一点,但合口味。很多时候,当我下班回去,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那些简陋的出租屋里,锅勺来回碰撞的声音,同时飘出了诱人的菜香味,有了家的味道,亲切而又熟悉,让人觉得心里头暖烘烘的。
异乡漂泊,日子过得忙乱而苦累。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休息日,出租屋里的那些姐妹们也没时间睡个懒觉。勤劳的她们习惯了早起,起床抹了把脸就火急火燎地赶去菜场,挑选那些便宜的蔬菜,只要是放不坏的,一口袋一口袋买回来,吃上十天半月。这时候的出租屋是热闹的,有的精心地收拾着自己的小屋,角角落落仔仔细细地打扫,来来回回地冲洗地面。有的蹲在门口搓着花花绿绿的床单,有的为了多挣几个钱补贴家用,也不去逛街,坐在家门口做手工。要是出租屋来了老乡或同事,实在坐不下,有人干脆拖掉鞋子,坐到床上去。大家围坐在一块,一边玩扑克,一边说笑。狭长的走廊上,时不时飘荡着一阵阵爽朗而清脆的笑声。屋里来了客人的姐妹,这下可就忙了起来,她们平时舍不得吃,可这下变得大方起来了,去菜场买鸡鸭鱼肉,去商场买瓜子花生。屋里的人,有的卷高袖口拣菜,有的切菜,还有的淘米煮饭。电饭锅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大米那淡淡的清香味,一点点飘散开来。高压锅里炖着排骨,那诱人的肉香味,溢满了出租屋的角角落落,让人垂涎欲滴。这样的日子,就像过年过节那样热闹和欢腾:满满的一桌子饭菜,一桌子人坐在一块,相互夹菜,相互添饭,屋里流淌着浓浓的暖意,温暖着那些冰冷而苦累的漂泊日子。
有些出租屋,主人花了百来块钱买了一台二手电视机,每月交了二十块钱的闭路电视费,漂泊的日子里也就多了些欢声笑语。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精彩纷呈的电视节目,忘掉了打工岁月中的苦累和忧愁。可后来,房东说要安装机顶盒,交几百块钱的押金,好些打工的兄弟姐妹们舍不得出这笔钱,屋里的电视机又完全变成了一种摆设。那种老款的电视机,笨重不说,还很占地方,电视机就只有当垃圾卖了,出租屋又少了好些爽朗的欢笑声。出租屋里没有了电视机,可一台风扇是少不了的。夏天,出租屋闷热得像蒸笼,床头的风扇来来回回哗哗啦啦地吹着,可晚上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打地铺睡在地板上,一晚要用湿毛巾擦几次凉席。那漫长而闷热的夏天,住在出租屋里简直就是受罪,有人干脆跑去出租楼的楼顶睡觉,那丝丝缕缕的凉风,赶走了无边的热意,送来了透心的凉爽。
漂泊的日子,注定了太多的无奈和辛酸,写满了太多的悲欢和离合!今天在这里打工,明天不知道将去哪里流浪。我像一只觅食的蚂蚁,为了生活在城市的角落不停地奔走着,在不同的出租楼挪动着那个遮风挡雨的小窝。每次离去时,我提着简单的行囊,走得从容而淡定。有时候无意中回过头去,看着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小屋,看着那个收藏着漂泊路上的欢笑和愁苦的小屋,看着在窗口迎风飘展着的一件褪了色的旧工衣,我的心底顿时涌起了莫名的伤感和眷念……